番外：还差得远（1 / 2）
唐宵征单手拢着陈琛后脑，被呼吸间满溢的熟稔打的僵了一下，手中虚虚拎着的半瓶水随即脱落，敲在夹层的木质地板上，撞出一声清脆的回响，又好似夹杂掩映着别的什么动静。
在一片寂静中猛然响彻，脆生生很有些吓人。
陈琛应声弹开，撞散了唐宵征还未成型的一个拥抱。
两人抬头，不约而同往门口看去，那里一半的玻璃门扇正晃悠悠重复擦肩而过的动作，不时发出金属撞击的清鸣。
有人来过。
唐宵征回头，收手揣进裤兜里，弯腰拎起水瓶，却是塞进了陈琛手里，转而提起脚边不属于自己的那个黑色电脑包，神态自然，“出去吧，还有人在等你。”
陈琛彼时正望着门外，后知后觉回想有没有可能是林双刚才来过，冷不丁手心一凉，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心虚的紧，
“我，我哪儿有什么人等着呀，咱们，咱们往西边走，穿过环球中心再出去打车吧，你一定没来过，我们这儿的环球中心，可是国内最大的建筑，上过建筑年会的周年杂志，里头什么都有。”
“我请你喝东西，”他拉起唐宵征往侧门走过去，急匆匆开了手机的静音模式，盘算着先斩后奏，鸽了同事的这场局，来日方长以后再解释，“那家的咖啡很好喝，我有会员。”
“哦，”唐宵征应着，脚下却没动，反把陈琛扯了个趔趄，“奶茶也很好喝吧，去糖去冰的那种。”
陈琛停下了，转过身，“你……怎么知道？”
“不用绕圈子了，下去吧。”唐宵征不答，眼神往斜地里落了片刻，很快又定回陈琛脸上，“答应了别人的事，不要爽约。”
几级台阶之上，门扇又一次响动，两人循声望去，看见站在那里的单薄剪影，是林双，“还没好么，订好的餐位都要被别人抢了。”
她冲着这边喊出声，在看不清的阴影里其实有些强颜欢笑，正握着门把的那只手指尖发白，只有她自己清楚，“陈琛？”
“嗯，现在就走吧。”
回答她的人却是唐宵征，这个陌生又高大的男人手上拎着陈琛的电脑包，路过她身边，好像不经意地，揽了下陈琛的肩。
“我还是不去了吧，”电梯里的气氛有些沉闷，陈琛搔搔后脑勺，对林双说，“当我欠徐工的情，下回我再请大家吃饭赔罪……”
若是以往，横竖回去也是一个人，无事可做，陈琛是很乐意去参加集体活动的，可是今天，消失了五年的唐宵征尚且站在他眼前，就已经让他飘忽着觉得不真实，更遑论这样就分开呢？
光是想想，陈琛就有些坐立难安了。
可林双不懂他的心思，只执拗地看着前方，率先一步踏出电梯，读卡通过闸口，被初秋夜晚的风扑了个正着。
仅仅穿着一件上班时用的单薄西装裙，她实在是冷，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又觉得心也凉了半截。
她想起自己头一遍推门进去，运气很好踩中了门扇不响的时机，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她终于听到陈琛说“我好想你”，可这句话的对象不是自己。
“先穿着。”
一件宽大的外套落在她的肩头，林双回过头去看，身后站着的，是那个陌生人。
“穿着吧。”唐宵征隔着一层衣料，按住林双想要脱掉外套的动作，“一场秋雨一场寒，话是没错的……明天还给陈琛就行。”
“不要你管……”林双别扭着，却还是敌不过寒气裹紧了衣服，嘴上是在问他，却又看向陈琛，她有些莫名的不甘心，一赌气像个不服输的小孩子，“你是他哪位啊？”
陈琛抬手，又放下，抬头看看唐宵征，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嘴巴好似在动，却叫人听不见一个音节。
倒不是他故弄玄虚，而是真的，在这个当下，他一时难以回答。
五年未见的唐宵征，现在还是自己的，什么人呢？
道路一侧骤然亮起，徐工的车从地库里开了出来，停在路边打着双闪催促，后座有人放下车窗，冲他们喊了什么。
林双回应一声，终于在这短短一程中头一回，有了自己才是跟陈琛站在一个圈子里的主人的自觉，转瞬扬眉吐气，去拉陈琛，“咱们快走吧，大家已经等很久了。”
不成想，她手心合拢，却是扑了个空。
“你先去，”这个向来顺她心意的人这一回事事忤逆，“我就说几句话，马上来，你先过去吧……不行的话，你们先去饭店好么？我打车过去，保证。”
林双被驳了面子，垂眸片刻，终于是咬唇转身离开了，鞋跟敲着地板的动静逐渐远去。
陈琛还是舍不得离开，他退一步站在唐宵征身边，又进一步隔开一点距离，拎过唐宵征手中的电脑包跨在肩头，片刻又提在手里，“我不想去了，我……”
想跟你回家。
他着急，手好像不知该放在哪里，捏捏衣角摸摸纽扣，表情委屈的像是快要哭了。
唐宵征彼时站在绿化带边，身后不远地面景观喷泉腾起团团绵软的水雾，脚边就是蕨类植物茂盛枝叶间滤出的缕缕幽光，模糊着他的轮廓，显得过分温柔。
他突然动了，走近一步，弯腰，视线平直地落进陈琛眼底去，好像是重逢以来第一次，他直视着曾经遗留的问题，
“找到新人了么，琛琛？”
“我，我没有。”陈琛摇头，又好像安下了心，他站直身体，因为众目睽睽之下，唐宵征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那是种亲昵又不至太过火的安慰。
“嗯，那我不会再离开了。”唐宵征收回手去，还是那样一个撑着膝盖微躬身体的姿态，“留在你身边，我哪儿也不去了。”
那双瞳仁里，他的琛琛站在闪闪发光的朔桑正中，那样深情地，只注视着他一人，叫他险些也放不开手去。
“可我现在就想跟你回家去。”那像是某种开关，终于拨开了陈琛欲言又止的种种阻塞，让他有了一点底气，像很久以前一样撒娇，“朔桑，这个地方，有整整两千万人，我好不容易等到你，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我怕一松手，你就被卷进人海里，再也找不到了……我不想去，我想你现在就跟我回家！”
“真以为是巧合……”视野里，唐宵征勾起了唇角，然后很快地，陈琛听到一声叹息，“你猜为了这样的巧合，我花了多少精力？”
在陈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唐宵征一伸手，掌心拂过他的侧脸，拇指的指腹正正擦过唇缝，碾了碾，大概碰到了一点舌尖。
收回手来，夜风拂过带着水渍的一点皮肤，有些凉飕飕的触感。
“你的电话我已经记着了，去跟他们玩吧，”唐宵征说着，塞了张名片在陈琛口袋里，“顺便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解释我这五年的生活……再不放心，就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陈琛更晕了，天旋地转几乎不知身在何处，好在这一回，终于安下心，再三确认着，晃悠悠往徐工的车边走去了，“答应了我，就一定要来啊。”
唐宵征点头，对渐渐开出去的车子挥手，等那白色的方匣子转过十字路口再看不见，回身隐入人流里。
半晌，他抬手，细细舔了舔拇指指腹。
当晚，徐工的饭局上心不在焉的人有两位，一个是做什么都很有些魂不守舍，笑的犯傻的陈琛，还有一个，是怎么逗弄都开心不起来的林双。
同事几人不明原因，一是年纪长些，到底少见这样的感情，二是不曾听过陈琛那样引人联想的一句话，就很自然把两人看成是感情颇好的同校师兄弟。
唯一知情的林双还沉浸在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单恋里，实在无暇，也并没有多少恶意，去揭穿这个某种程度来说很有些负面的新闻。
酒足饭饱，唱跳正欢，陈琛接到电话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到楼下时，唐宵征刚刚下了滴滴专车站定，穿着一件烟灰的薄外套，肘弯还挂一件藏蓝的夹克。
那时同事们沉浸在徐工鬼哭狼嚎一般精湛的歌唱技巧中没能脱身，成群结队来胡吃海喝的人群也还远远没到散场的时候。
轻钢雨棚之下发着光的一方天地，除了守候的门童，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唐宵征不再走动了，他打开手臂，勾唇笑了笑，看着陈琛。
陈琛就笑弯了眉眼，一路小跑结结实实撞进那样大敞着的怀里去。
门童抑或是行人，管他的，他们不在乎。
“刚才忘了告诉你，”陈琛贴在唐宵征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鼻息间熟稔的安心的气息中瓮瓮开口，“我一直一直，都没有忘记你。”
“嗯。”
“我好后悔，那时候换了手机号码，还删了qq微信，在你还没走的时候，就特别特别后悔。”
“嗯。”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想看看你的脸，或者至少，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早些时候我会问断鸢，还有时候问问斯剑，可他们都变得越来越忙，有自己的生活，我就不好意思再问了……我好想你。”
“嗯。”
唐宵征牵起他的手，往江边人迹罕至的景观道路走去，“散散步吧，走累了再打车回去。”
陈琛点点头，胳膊垂下去，贴着唐宵征的，他以前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可现在，他发现非得是这样，才让他有种踏踏实实走在路上的感觉。
“走吧，”他说，“一直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很好。”
江边晚风夹带着游船的嗡鸣，那种间或沉闷的鸣笛就像许多年前，高考后的夜晚一样，时光好像从未流逝，青春也还没有走远……
唐宵征娓娓道来的低沉嗓音一句一句传来，从章纪舒回到娘家在的老城开始，讲到那个只见过几面的爹终于犯事被送进牢房为止，五年的时光折叠压缩，就变成平淡的几句话，流水一般滚滚离去了。
“是啊，那你为什么回来？”陈琛插话，懒得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他低头在唐宵征肘弯蹭了蹭发痒的鼻子，显然是立马好了伤疤忘了疼，“既然谷口教授那样挽留你，为什么不留下呢？老师的人脉都在日本，那边工资高得多，房价又低不少，说不定工作这么几年，就能买个正儿八经的自宅，当地主诶，老了不用工作，只收租也吃的饱……”
“嗯，东京是那么简单就能待得了的地方么？”唐宵征轻敲他的脑门，“都差不多。”
“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陈琛眨眨眼睛，习惯了戴隐形眼镜之后，摘掉厚厚的透镜，那双圆乎乎的眼睛愈加显得大而生动，“是因为我么？”
他其实很有这样的自信，只是想听唐宵征亲口说出来罢了，“你说说看嘛，我不会笑话你的，只有我知道，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