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负暄(1)(1 / 2)
2002年8月,溽暑,永汤镇,沪沈公路。
一件白色连衣裙在旷野的风中飘摇。
卡嘉踩着路墩,伸开双臂,摇摇晃晃地前行。
连日来被折磨到神经衰弱的李如绵跟在她身后:“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下来。”
“没有!”
姑奶奶骄横地一扬下巴,捧着肚子继续向前走去。
卡嘉穿着一双不甚合脚的红色圆头鞋,脚踝上已经被磨出了隐约的伤痕,李如绵看得心惊肉跳,好言相劝道:“我怕你摔下来。”
“是你儿子说要出来透气的。”,卡嘉撅着嘴拍拍肚子。
李如绵赶紧拉住她的手肘:“轻点,拍坏了怎么办。”
“快要八个月了,哪有那么容易坏?再说了,我刚去做过产检,医生说孩子很健康,一点事都没有。”,卡嘉不以为然。
她从确诊怀孕以来就是这样,从没把自己当成孕妇过,和没怀孕时一样昼夜颠倒,作息紊乱,该吃的油炸食品一点都没少吃,甚至还偷偷喝过酒,要不是李如绵拦着,她说不定连蹦迪都不会放弃,照样一周三次地光顾酒吧。
李如绵对卡嘉的态度不满已久,此刻终于爆发出来,疾言厉色地道:“这是我的孩子,我就不能关心吗?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为你担惊受怕?可你自己呢?什么时候重视过自己的身体了?!”
卡嘉无辜地睁大眼睛:“我真的没觉得不舒服…”
李如绵气不打一处来,正要拂袖而去,一缕灿金色的发丝闯进视线。
卡嘉站在路墩的另一侧,探出身子,在李如绵颊边浅浅亲吻。
“别生气嘛。”
李如绵一转头,对上卡嘉的视线,她拉起他的手,眼睛里全是笑意:“别生气,好不好?”
“少来。”,李如绵故意冷着脸,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拨下去。
卡嘉跟随他的步伐,在路墩内侧蹦蹦跳跳地前行:“我知道你不会生我气的,你说过的,你最喜欢我了,是不是?”
一道强烈的白光落在卡嘉的金发上,并且有慢慢迫近的趋势。
“你和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不用活了。”,李如绵没好气地道。
那时,他目视前方,没有看着卡嘉,也没有看见她鬓边的白光。
直到白光挪到卡嘉的脸上,像一只从虚空中伸出的大手,牢牢扼住她的咽喉。
车轮在热化了的柏油路上飞快滚动,它呼啸而来,带着盛夏独有的暑气,只用了一刻,便撞倒了那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白光大盛。
“啊!”
卡嘉最后的惨叫也被卷进车底。
血液泼洒在她金色的头发上,李如绵不确定是不是刚才擦到自己脸颊的那一缕。
下一秒,他再也看不见自己的妻子。
或者说,完整的妻子。
面包车把卡嘉撞飞,碾过她的头颅,车里的人毫不在意,踩下油门离去,扬起漫天暗红的血珠。
血珠有的掉在卡嘉的尸体上,有的溅在李如绵脸上,更多的只是洒在路边。
李如绵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他甚至忘了移动,一直停留在路墩外侧,像是田间随处可见的稻草人。
一件白色连衣裙在旷野的风中飘摇。
李如绵倒抽一口冷气,从噩梦中醒来。
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是同时伸手,摸出了枕头下的手机。
今天是2017年12月11日。
距离卡嘉因事故身亡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
李如绵抓了抓头发,小心地掀开棉被下床。
房间里开着28度的空调,因此李如绵只穿着一件睡衣也不觉得冷,他坐在床边,凝视还在睡梦中的严零。
鬓边的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严零微微张开嘴呼吸,表情看上去有些纠结,一只白皙的手伸出被子,五指自然舒展着。
毫无疑问,严零的肤色遗传自卡嘉,鼻梁和下巴的形状也有她的影子,唯一可惜的是,严零长了一头墨黑的发,这些年来,李如绵一直想要找到另一个有漂亮金发的女人,填补内心的空缺,然而却遍寻不得,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又再一次事与愿违。
李如绵终于承认,卡嘉是独一无二的,她漂亮、聒噪、狡黠,甚至带着点恰如其分的婊气,她鲜艳地出现在李如绵的生命里,点亮他苍白寡淡的生活。
然后她又走了,再也没有回来的那一天。
严零闭着眼睛的时候像极了卡嘉,他毫无设防地躺在床上,李如绵几乎可以肯定,倘若他真的想要,现在的严零根本无力抵抗。
李如绵的呼吸越来越急,他闭上眼睛,任由经年的欲望化成实物破体而出,把睡梦中的男孩据为己有,他会醒来,在他身下惊恐地哭喊,被疼痛折磨得夙夜难眠…
李如绵睁开眼睛,严零突然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他眨了眨眼,幻觉又不见了。
他这才明白,自己刚才意淫的画面都意味着什么。
李如绵心乱如麻,将空调温度调低,走出卧室洗漱。
他在卫生间解决完一系列个人问题,从厨房冰箱里拿出前夜送来的小笼包,放在煤气灶上蒸煮加热,又给自己榨了一杯柳橙汁。
他端着杯子路过客厅,发现阳台栏杆上多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天气预报没说最近有雪啊。李如绵看着空中飞舞的雪片,本能地感到一阵寒冷,捂紧领口回到卧室。
蓝玉在微信上骚扰了李如绵一夜,催他开始写第二阶段的实验报告。
李如绵回复道:目前的数据还不够,我简单整理一个框架出来,回头你替我参详参详。
蓝玉:行啊,我住在黎江旅馆1206室,欢迎随时上门,我洗干净等你。
蓝玉就爱时不时歪曲一下他们纯洁的朋友关系,李如绵不理会他的恶趣味,关了手机开始写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