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诞之日(下)(1 / 2)
【十四】
“我几时和人勾勾搭搭?”
南宫珏闻言,登时大怒,面上红云飞得更肆意了。
“我……失言了。”云出岫想想,深觉自己话说得不当,纵然没有轻贱他的意思,但却的的确确让他感觉到被轻贱。
他无力地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脑袋,又怕在此等境况下更添尴尬,手在虚空中顿了顿,最终握住他的肩胛:“抱歉。”一触即分。
南宫珏见他如此,转过身道:“没什么大不了……对了,你如何知道昨夜之事?”
“清越方才同我说,你昨夜梦魇,他将重明师叔制的药喂了你一颗。”云出岫忍不住想象那画面——夜半三更,潇洒俊朗的清越披衣起身,唤醒迷迷糊糊的南宫珏,为他端茶送水、亲自喂药,该是何等亲密情深。
“不过是做噩梦罢了,他刚好有药便给我一颗。”何曾喂过,分明是他自己吃的,最多喝了一口清越手里的茶水,同是男子又有何妨。
云出岫勉强扯了扯嘴角,问道:“你常梦魇吗?”他竟不知。
南宫珏双手撑着白石栏杆,目之所及见远处湖面上盛开着朵朵红莲,在日光下看来纯净而逍遥,令人羡艳。
他长舒一口气,说:“我一生常入梦,却甚少梦魇,自从家中出事后才开始有噩梦。”
云出岫左手又搭上他肩头,轻轻摩挲了片刻,宽慰道:“虽然人说千百句,也抵不了你内心半分创痛,但过去的事便过去了,日子总要重新来过。”
“我明白。”南宫珏默了默,心想报完仇才真算是过去,却没有表露,忽又想起上次戛然而止的对话,问他:“后来你去找过我吗?”
“后来……你是说小时候吗?”云出岫顺顺他的头发,见他没有反抗,又拂了拂他的额角,柔声道:“我去过的。那年暂住在你家,原是因为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师父出山去料理。次年平安无事,他便不肯再带我去了,于是我写信给我家中小叔,让他接我回家暂住,途中去你家待了大半个月,往后几年又去了三四次。到太师父带我闭关那年,便没有再去过了。”
南宫珏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我没想到你会忘了我,大约是年纪太小,那些事都渐渐淡了吧。”云出岫言中无奈,比高台下簌簌而落的棠梨花更觉哀愁,仿佛人世匆匆,多少阴差阳错、分离聚合都藏在里面了。
“可我一直没有忘了你,那些事,我都清楚地记着。你爱吃的点心,爱看的传记,爱听的戏文,爱穿的颜色……我无时无刻不记着,连你的面目也一日比一日清晰,想起来倒觉得近在眼前似的。”
说到此处,他牵起南宫珏的手,道:“你随我来,我带你看样东西。”
南宫珏略一犹豫,不知该不该随他去,身后突然转出一个小童子,瓮声瓮气向他二人行礼说:“大师兄,师父找你有事交代。小师兄,师父请你先去西峰鼓楼,他们一会儿过去看你和天行门人比试。”
云出岫进退为难,只好松开拉着他的手,嘱咐道:“等你待会儿赢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你等我。”说毕,也不等南宫珏回答,同那小童往前面去了。
冲阳殿中,众人酒过三巡,正聚在一起谈论江湖事。云出岫甫一进去,重渊便招手唤他:“清音过来,这位是秋水坞的水冷璧水门主,上届仙门大会时她们一门未去,你没见过,不过你该听说过她们。”
“自然听过,秋水坞一门虽都是女弟子,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在江湖上声名远播。”云出岫拱手一揖,心里烦燥却不得不敷衍着。
对面坐着一位身穿碧衫的女人,她两只媚眼横波,一双黛眉笼烟,单论长相堪称出类拔萃,再听声音也柔和婉转:“畸零门的首座弟子,果然是清灵毓秀所钟之人,名不虚传。难怪我们灵韵时常提起,说听人称赞你是天下无双的青年才俊呢。”
云出岫眉心微动,看看师父的脸色,再看水冷璧笑吟吟的神态,心知不好,忙拱手说:“多承灵韵师妹夸赞,弟子实在愧不敢当。若非弟子家中规矩严苛——订亲后不许再私下与女弟子结交,真要让水师妹亲眼见一见弟子,她一定会后悔那般夸赞弟子。”
水冷璧听他如此说,唇边笑意浅了几分,淡淡道:“你身为重渊仙士的高足,当得起。”
云出岫再一揖,笑笑没有答话。
重林见局面尴尬,轻咳一声,提议道:“诸位,酒已有了,趁着兴致高,咱们到鼓楼去,看看他们比试吧。”
众人齐齐附和,玄一祖师当先起身说:“走,一齐去看看。”
云出岫暗松一口气,一面跟着人群向西峰走,一面四处张望搜寻刚才说话的重林。后者手中扇骨一敲他肩膀,偏从他身侧绕了过来道:“怎么,你师父给你说媒你不高兴了?水灵韵是水冷璧的亲女儿,秋水坞虽不能跟我们畸零山相比,也是家大业大,这桩亲倒很门当户对。”
“三师叔休开我玩笑。”云出岫冷冷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师父虽然对我恩重如山,但我的婚事却不由得他做主。”
“你看你,还生气了。”重林笑说:“其实这不是你师父的意思,是那水冷璧非让你师父叫你来说这事。你师父也不知你是什么心思,况且闻得水灵韵是个貌美如花的女修士,怕万一你真的愿意,就没立刻回绝她。你的心思我知道,只是你现在又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万一你父母真给你张罗亲事,你从也不从?”
云出岫看了看他,嗤道:“我已成过亲,天地为证、山河为誓,我父母不必多此一举!”
“什么?”重林讶然,脚步不由得一顿,连忙追上去问:“啊喂——你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成过……那小清扬怎么办?”
云出岫没理会他,御剑来至西峰鼓楼旁,见南宫珏站在阵外发呆,过去问道:“怎么样,准备好了吗?可有什么不明白?”
方才南宫珏过来先绕着阵法转了一圈,此地与当日云出岫在醉芙楼前用红绳与符纸布的阵不同,是由伏羲六十四卦中的变化结合阴阳五行,用山石树木、花草林泉布置出的天然阵法。
他虽已记住步法与剑法,可乍然到这等玄妙的地方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运用才好。
云出岫知道他初次领略阵法,必然生疏,趁着众人都在远处寒暄,带他站到崖边一块大石上,指着里面道:“看见那个林子了吗?待会儿你们就在里面比试,那中间的空地是阵心,你只要不出去,用五行方位足可以克制他。”
正说着,众人已涌到鼓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