榫卯（1 / 2）
新学期新气象，或许是出于对俗语的尊敬，系主任总觉得应应该在课程上做出改动，于是削减了中国传统工艺课程，把原本一个月的课程缩减为一周的木工课。
一大早，学生们在木工教室集合，一不起眼的男人站在人群中间，他身上搭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工作服，与他的矮个头很不协调，肩上挎着一个装着木工工具的深黑色布袋，身上布满了灰尘和浅黄色碎屑。
如果是孙悟空是石头孕育出来的，那这人就是从木工房里长出来的。
男人站到教室中央的一张大长方形榆木桌子上，请了嗓子示意让大家靠近围拢。
桌子大概已经有了年岁，上面坑坑洼洼，看样子不知多少初学者在练习的焦头烂额中失手。
一百多号学生挤在榆木桌旁，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半人高的榉木条支在地上，熙熙攘攘地看向中间身挎着布袋的男人，乍一看好像丐帮在开大会。
只见桌上的人神采飞扬道：“同学们大家好，我是这次榫卯课的授课老师孟千秋。”
吴子云三人支着木头聚拢在一起开着小会，邵文娟小声在吴子云耳边说“千秋？我还邵万代呢。”
吴子云无精打采地翻开了冷杉给他们的小册子，打了个巨大的瞌睡，让她早起就如同强迫一只树懒去晨跑。
她缓慢地翻着，终于在第5页找到了孟千秋，上面写着“孟千秋，中国传统工艺科目教室，从业3年，毕业于玄艺美术学院，自愿留教，外号‘孟和尚’，工资偏低。”下面还附上了一个表格“专业评分8分，人品评分5分，划水指数0，历届学生评均打分6.5分”
原来是个人品不咋样的秃瓢，吴子云默默想着，冷杉到底都是从哪知道这么多的，莫非撬锁进过教师办公室？
教室没有风扇，闷热得像桑拿房。
吴子云放下册子无精打采地低着头，半梦半醒中孟千秋激情的语调也在吴她混沌的意识里化成一缕青烟，飘过夏日翠绿色的原野，飘过学校的楼顶，飘进一间黑洞洞的房间。
“姐姐救我”小男孩目光呆滞地看着她说道，吴子云抱起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事的，姐姐带你出去”
长长的走廊，昏暗无光，她抱起男孩用尽全力想要向出口跑去，脚下却像粘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前面的门突然间打开，一张熟悉而狰狞的脸堵在门口，诡异地笑了笑道：“你逃得掉吗？”
怀中的男孩发出尖利的哭喊声。
吴子云又一次惊醒，这是第二次梦见常桦了。
“大家一定奇怪为什么今年我们只有一礼拜的木工课，我曾经多次向系主任提意见，要发扬我们老祖宗的大智慧，但学校似乎更看重商业艺术，当然也有一些老师极力主张取消我的课。。。”
孟千秋顿了顿，似乎意识到在课堂上讲这些并不恰当。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难为情地笑了笑，说：“不说这些了，这一礼拜我们来学习榫卯的制作，虽然时间很短，但正所‘谓冰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水为之而寒于水’，我希望大家能从我的课里感受到榫卯结构的魅力。”
他拿起一张打印好的纸，上面有各种样式的示例“大家看凸出部分叫榫，凹进部分叫卯，榫和卯咬合，起到连接作用，最基本的榫卯结构就是由两个构件组成，其中一个的榫头插入另一个的卯眼，榫头伸入卯眼的部分被称为榫舌，其余部分则称作榫肩。。。”
他说话喜欢引经据典，光秃秃的头顶像泛着油光，好像ktv里反着彩色光的灯球，一闪一闪亮晶晶。
荒诞的形象配上柔和的语气，这让学生们松了一口气——这人看上去好说话。
冷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个人极其需要别人的认可。”
吴子云清醒了些，赞同道：“信不信现在要是有个人能极力认同他的看法，立刻就成为他的知己。”
邵文娟：“哦？是吗？”
这时有一个男生举手，“老师，我一直非常欣赏中国的榫卯结构，您的坚持是对的！”吴子云认识那男生，是隔壁班的王庆生。
憨儍是吴子云对他的第一印象，他还有个妹妹王嫣然，和哥哥恰好相反，她总能绞尽脑汁地占便宜，也不知道两个人里谁是捡来的。
孟千秋对王庆生瞬间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情：“这位男生，看得出你的热情，就由你来当课代表吧。
吴子云和冷杉对视一眼。
“大家把买的木材举起了我看一下。”孟千秋激情澎湃地说道。
大家纷纷把木条举过头上，好像庆贺丐帮帮主选举成功。
“很好，我看大家大多数都买对了，之前有同学错买成了松木，大家一定要注意，松木的硬度不行，需要买榉木。”
王庆生默默地把买错的木条放到角落里，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把木条举起了，不然课代表的职位可能就不保了。
站在桌上的孟千秋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向吴子云看去，冷杉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尽管吴子云早上走得匆忙没有化妆，但跟她不熟的人都会觉得她标志的鹅蛋脸上闪烁着清纯可爱的魅力，但凡和她走得近一点，都会发现这张脸真是对她没心没肺极好的掩饰。
两个小时后孟千秋的长篇大论终于结束，结束语“我同时也是学校心理咨询的老师，如果大家有心理或情感上的问题可以来找我，下面我们以小组为单位进行练习。”
教室四周是单独的小隔间，每个隔间大锯，小锯，铁锥，锤子这类工具一应俱全。
吴子云，冷杉和邵文娟三个人选了一个靠走廊窗户的隔间。
冷杉闲话不说，决定做一个5头相接的复杂榫卯，她聚精会神地照着示例测算尺寸，在木头上画的标注精确得像建筑图纸。
而邵文娟耐不住性子，则随便画了几条线，一只脚踩在木头上让其保持固定，眯起一只眼对了一会儿，风风火火地锯了起来，一身的虚肉跟着她的动作一起摇摆着。
吴子云不急不慢，她背着手像领导视察一般在教室里转了一圈。
首先映入眼帘的要属同班的王嫣然，她掐着腰坐在一旁，用一把锤子支着化妆镜，在木工桌上摊开了各种化妆品，边补着粉底边催王庆生快点弄完她还要去睡个美容午觉，王庆生锯着两人份，汗水把衣服打湿了一片。
“真是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吴子云心里想着。
她又溜达到苏璐玫旁边，看她力气小，正有气无力地磨着木头，调侃道“这把锯子当橡皮擦呢”
苏璐玫撇了撇嘴，没等她开口，吴子云又走到别的女生旁边道“你这耳环真好看，太适合你的气质了，在哪买的”
她嬉皮笑脸地调侃了一圈，等回到隔间，邵文娟已经满头大汗，木头却锯得毛毛躁躁，迫不得已换了一块木头，停下来喝口水歇息。
她扭头看了看冷杉在木头上精确的标注和整齐的切面，道了声“牛逼”。
孟千秋正拿着点名册挨个隔间签到，不一会他走到三人跟前微笑着说：“报一下你们的名字，我认个脸熟”
三人报了名字，孟千秋品评道“吴子云？好名字，一听就是温文尔雅的女生”
邵文娟“噗”一口水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