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荼蘼花向晚,夜深不忍眠(1 / 2)
忽明忽暗,视野褪去漆黑,化为朦胧。
前方的一张张面孔在何良眼前逐渐清晰,恐惧像锥子狠狠地扎进他的脊柱,血液仿佛混着冰渣,艰难地涌向四肢百骸。他失去言语,嘴唇阖动却没发出一丝半点声音。
何良觉得自己正在做梦,他看到的这些东西绝对不是活人!
焦黑的伤口流出血和脓,眼皮被烧没了,浑浊的眼球直愣愣地对着一个点,像极了臭水沟中死鱼的眼珠子。鼻不是鼻,剩下两个黑乎乎的孔;嘴不是嘴,牙齿没有嘴唇包裹,口中舌头猩红。只有形状还是人的样子,纤细的轮廓凹凸有致,呈现出几分诡异的曼妙。
“表哥……”
烧焦的人体僵硬着站立,姿态各不相同,他们彼此相隔不远,有的肢体黏连,有的前胸后背粘在一起。
若想寻到声音的主人,就必须通过这里。
何良文文弱弱一书生,从不会留给人胆子大的印象。面对这种诡异而恐怖的场景,即便是见惯血腥的悍匪屠夫大概也不愿继续往前走,何良咽下口唾液,脚尖移出一小步。
所有裸露在外的眼球一齐转向他,盯着他所在的方向再没有其他动作,不觉教他汗毛直竖。他想到猎食者们在暗处静静地蓄力,不知何时就会蜂拥而上,将猎物撕得粉碎。
何良攥紧袖子,汗珠淌过他的额头,他憋着气谨慎地继续往前走,拘着胳膊和腿,唯恐触碰到近在咫尺的怪人。
鼻尖几乎要触及一颗淌血的眼珠,后背与另一人的肩膀仅隔寸许,何良艰难地从缝隙中挤过。提到嗓子眼的心刚落回肚子里,后脚跟不慎踩到什么,咔嚓一声断裂的脆响让他心猛地一颤。
无数视线再次在他身上汇聚,何良不动,这群怪人亦不动。他身处包围圈中,与众不同,是落入虎口的一只羊。
一双双嶙峋的手伸向他,将他掩埋在底下。
“……资质甚佳,可随我而去。”声音由远及近,说话人听起来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儿。
一切都消失了,烧焦的怪人们连同光,都消失了。他再次身处黑暗中,四周一片虚无。
不。
他心底冒出这个念头,如春天的草,疯狂生长,将他湮没。
别离开。
-
刑高平逃出了自己的幻境,肉汤摇摇晃晃地裂开,漆黑扑面而来,他进入何良的幻境。
尚未抽条的男童笋一般幼嫩,他被人拉着手腕,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
“不,等等……”
何良困在幻境里,全部的心神都被套牢,逃脱不得。
今时,幻猊影响范围之内,除了用银针锁住自己百会穴的刑高平,所有人都被困在独属于自己的幻境中,一遍又一遍地透支心力。
刑高平视线扫过瘫倒在地的何良,带着几分轻蔑。
玄枵终试的魁首又如何?还不是早早入了轮回。
唯情所重,一事无成。
何良的幻境是凝固的黑,刑高平仔细观察各个方位,他在找幻猊兽所在的位置,他要趁它吸入了致使兴奋的花粉,找到它,然后杀死它。
多亏何良,不然他靠近不了淳于右仪的元神兽……
-
当脑子里针扎似的疼的时候,淳于宴意识到邹济那边出事了。
他来不及与荀茂等人会合,意念一动,激发了原先设好的传送阵。阵的一端连接着何府,使他能够在瞬间回到离他较近的地方。
传送阵璀璨夺目的阵光刚熄灭,淳于宴就陷入幻境中。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淳于宴自己的元神兽把他自己困住了。
上一次遭到这种待遇要数到几百年前,那时幻猊还不是淳于宴的元神兽。它拿鬼怪吓他,被淳于宴摁住脖子狠狠揍了一顿。
穷山僻壤,荒凉败落的边陲小镇,黄沙被风吹着在干燥的土路上滚。道路尽头遥遥站着个人,腰背佝偻,拄着一根长拐杖,手背上斑斑点点,头发稀疏而苍白,眼皮耷拉下来盖住眼尾,皱纹纵横的一张脸,满是岁月的痕迹。
那人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他等得久了就颤颤巍巍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他坐得并不舒服,依旧撑着拐杖作为倚靠,衰老干瘪的身躯缩成一小团,额角抵着拐杖打盹。
路边的土沟里长着棵空了心的老槐树,一边枯死了,枝条秃得干净,另一边缀满了叶子,绿意盎然。
淳于宴顺着这条土路走,头顶的骄阳使人睁不开眼。
冲破幻境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困在幻境里的人能放过自己,幻境就会放过他。
“老伯,你知道陈家庄怎么走吗?”淳于宴脸转向一侧,并不看坐在路边的这位老翁。他一口气问出来,不敢停顿。
老翁闻声惊醒,他抬起头,看了眼年轻人的模样就垂下脑袋。伸出来的手抖得像秋天的叶子,他给淳于宴指明方向。
淳于宴走不出幻境了。
-
又有人来了,在夜幕降临时从四面八方越过何府的围墙。
银灰色的飘逸制服融入夜色,月光抹上一层清冷的光华,粼粼而动。
幻猊没有影响到这伙后来人,它精疲力尽,脑袋缩在腹部,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平铺在地上,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