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饺子(1 / 2)
两个饺子
“少……少爷?”
赵妈正在后厨的灶上守着一盅纪母的养身汤,却突然瞟见门外的身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少爷好端端的怎么跑厨房里来了?大老爷可都不曾来过。
“赵妈,你来一下。”纪显站在后厨的门那里温和地唤她。
“哎!少爷,您有什么吩咐?”赵妈慌乱地拿起一块布巾就手擦了擦,再抚了抚身上的衣物拾掇一下才走出去。她知道少爷爱干净,心里也是惴惴地有些怕。
“少爷,您怎么到后厨这里来了?这里不干净,你看我这一时半会连把椅子都寻不着……”其实赵妈自个平日里也不大会到大灶上来,只不过是开了春夫人要进补,这才过来大灶上炖些汤水。
“无妨,我只问你些事。”纪显后背着手站在一片暖阳之下,他长的高,身后拖出了长长的一道影子。他问赵妈:“府里共有几处灶房?”
“有四处。”
赵妈是纪母身边的管事妈妈,自然是对府中的各项事宜了如指掌,“夫人爱吃甜的,所以老爷特意指工匠修了一处小灶炖些甜食;后厨这里是大灶,专做主子们的饭食,汤药;栅栏院那里有个土灶,是下人们吃饭的地儿;郑氏……”
说起这一处,赵妈却来不及闭上口,一不留神错话就溜了出来,她懊悔的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郑氏那里?”纪显果不其然皱了皱眉头。
纪显口中的郑氏是纪老爷唯一带进府中的一位姨娘,即使人不在了,可是这姓氏却依然是夫人心里难以拔掉的一根刺。
赵妈看着纪显皱眉便觉浑身发软,脚底一歪,人就跪了下去,“少爷,奴才该死,不该提起的。”
纪显像是在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像突然想起来一样说:“郑氏……啊,是她……你起来吧,你不提我都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人。”
赵妈却哪里敢起,索性直着腰杆跪坐在自个的鞋跟上,老老实实交代道:“少爷,自打郑氏走了之后,别说那处灶房,就是她的院子也基本是没什么人愿意过去的,都荒了。”
纪显想起来郑氏这么个人了,这个人不在了却也化作了母亲心中的一根永远也拔不掉的刺。
其实父母之间的情谊,纪显作为儿子本不该过问,有些事糊里糊涂的也就算过去了。可是这其中却又缠裹着怨气难泄的母亲,他自然还是会在意一些。
那时年少,偶有一次撞见母亲落泪,纪显一怒之下便在府中下了一道禁言令,提起郑氏者一律逐出府去。所以郑氏这两个字变成了纪府的忌,所以赵妈才这么惊恐。
可是人走了这么些年,纪显自己竟然也都忘光了。
“你起来吧,母亲的养身汤要用心。”纪显看着仍然长跪不起的赵妈,又问她:“热乎的点心有哪些?给我包上一点。”
“大老爷晌午的时候要加一餐,所以夫人一直让灶上备着各式的茶歇,今日是翡翠芙蓉饺,给您备一点?”
“唔……一点,也就不必了,捡上两个就行……”
两个?赵妈想,怕是不够垫一半的肚。
“两个?少爷……这量好像有些少,不够吃的……”
“多少不用你管,只给我包上便好。”
“哎。”赵妈不敢再多言,急忙走进灶房,拿油纸包了俩个蒸笼里的饺子递过去。
纪显接过来油纸包掂上一掂,嗯,还是热的。随意地揣进了怀里转身便走了。
赵妈一直盯着地上的那道影子拐出了院门,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不管它地凉一屁股便坐了下去,冷汗刷刷从后背滚落。
“赵妈妈……”
后门那块探出了一个人小声地唤她,一双溜溜黑地大眼睛在院子里看了一圈,直到确认人已经走了这才急急忙忙跑出来搀扶她起身。
这是小人是赵妈的干闺女,灶上采办尤四的女儿,胭脂。
“胭脂,刚才你是不是一直在偷听?我有没有说错什么话?”赵妈人坐在胭脂孝敬来的凳子上,尤是在云里雾里地担惊受怕。
“没有说错什么……可是,少爷不像生气的样子啊。”胭脂努力的回想道:“少爷脸上一直是和和气气的,而且他是一年半载的不着家的人,妈妈为何如此怕他?”
赵妈坐在太阳底下晒了好一会才渐渐缓过来,是啊,自己跟了夫人那么多年,端汤送药,捶背捏腿,除了夫人的陪嫁红姑姑,夫人最是放心她,可是为何自己这么怕少爷呢?
不。
不仅仅是她,红姑姑也怕的,夫人怕是也……
“胭脂,夫人的汤看着点儿,别熬过了火候。”赵妈看着艳阳日头才缓缓地说了这么一句。
“知道了,我这就去守着。”
大宅的生存法则就是学会闭嘴,即使只有十一岁,即使这人是自己的干娘,胭脂她也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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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桥大街宽宽阔阔一整条通南北,没有别的人家,都是纪宅。正门,门头的琉璃瓦片闪闪泛着新光,是翻新过的。
纪显此刻正盯着内墙边的一枝枯败的蔷薇发呆。
这是郑氏的院子,朱桥大街的最北端,紧挨着他的寒庭,满目皆是春未来时的一片衰败。
花匠也好像将这一片遗忘了,野蔷薇小门小户不知何时钻了进来生根发芽,竟然也长出这么茂密的一蓬。
纪显方才一直走一直在想,就也想起了很多难堪的往事。
郑氏走了好些年了,他曾经也不明白为何父亲能在母亲身怀六甲的时候带进府一个自称青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