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1 / 2）

变故发生的时候宋年正等着林章回话，他觉得自己是有点不太厚道，但没办法，光是看一看那怪物他觉得受到了非常巨大的伤害。不过他已经调整好了，也准备等林章说完自己的发现就也一起去观察怪物。但就在他正这么漫不经心地想着，等待着林章说话的时候，林章站起来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接着他向前倒去。他的膝盖最先落下，但他并没有摔在地上——他离得和怪物太近了，以至于他这时候直接摔在了怪物身上。他的膝盖砸在怪物身上，接着他缓缓下沉。

——活像这一刻怪物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沼泽，跪倒的林章向下陷去，而怪物与林章身体相接触的那部分开始蠕动、软化，慢慢地向上攀爬，去包裹住林章。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超出想象，以至于宋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林章！”他猛地扑了过去，大吼，“林章！”

林章垂着头，他的眼睛无神地睁着，里面有很多细小的血管爆开，他的眼睛看上去像是赤红的。他额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下一下地抽动，他那模样仿佛在和什么看不见的存在做着抗衡，他突然发出一声吼叫，像是说了什么，但那一声太过含糊，宋年并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宋年这会儿也完全顾不上去分辨他说了什么，他抓住林章的手，就要把他往外拽，但活像底下也有什么玩意儿在拽林章一样，宋年不仅没有拉动林章，还被拉得往下一个踉跄。他咬住牙，一脚踹上底下的怪物，准备再使力——

咚！

疼痛凶狠地捏住了他的心脏，宋年往后一倒，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地喘着粗气，他甩了甩头，去看林章，他跟刚刚差不多。我应该没有昏太久，宋年想，然后他又去拉林章，尽量避开去碰到底下的怪物。

但这一次就在他抓住林章的瞬间，疼痛又涌上来，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但宋年不肯放手，他说：“林章！你特么……给我醒醒啊！”

“痛……走……”林章幅度微弱地抽了抽手，他说，“走……”

宋年不走，他又要用力——然而这一下心脏传来的痛也格外厉害，他发出一声惨叫，不得不松开了手。他又是失去了好几秒的意识，等他睁开眼，只觉得眼前有黑斑一下一下地闪。他这一下没摔在地上，因为荣郡扶住了他。宋年愣愣地看着荣郡，然后才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个人。就这么一会儿，宋年的头发都湿透了，他顾不得去把几缕挡住眼睛的头发拨开，就飞快而低声地朝荣郡说话：“你快走，去巷口，穿过去应该就能回去，不能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总之快走，别靠近任何可疑的东西。”他说完就把荣郡往旁边一推，又要去拉林章。就这么会儿的功夫，林章又往下面沉了一大截，他的腰以下的部位已经完全没入怪物的身体了，宋年的眼角抽动，他怒吼：“林章！”就要扑上去。

但他被推开了，一个人影越过他，冲了出去。

宋年这会儿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虽然对方没怎么用力，他仍然差一点就直接倒在了地上，他喃喃：“荣郡……”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自己，找准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荣郡正在往外拽林章。

比起宋年，他是真的在把林章往外拽，林章的身体被他一点点地拔了出来，底下怪物的身体在沸腾，肉蠕动地越来越剧烈，可这些都不能阻止荣郡把林章拉出来。他人高腿长，这会儿微微弯了腰，把林章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接着就抱着林章的腰往外拽。怪物的肉紧紧攀在林章身上，但当林章的身体被拔出了一截后它们就不得不往下跌落，它们跌回怪物的身体，引起更大的沸腾，怪物的身躯慢慢蔓延开来，红色的眼睛随之流动，它们死死地盯住了荣郡和林章，那景象看得宋年浑身汗毛倒竖，他说：“快走！”

荣郡不说话，他的额头冒出了细汗，但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身旁正在发生的一切，仍然专心致志地把林章拽出来，只差一截了，林章的小腿出来了，只差他的脚了。但似乎来不及了，蔓延开来的怪物的身躯触碰到了荣郡，接着它们贪婪地向上爬，飞快地往上蹿，在它们接触到荣郡的一瞬间，就像是寻找到了更合心意的猎物，怪物的身躯全都向荣郡涌了过去，就连刚刚还在咬住林章的脚不放的那部分躯体也主动吐出了林章的脚，转而朝着荣郡扑了过去。这一变化发生的速度非常快，宋年睁大眼，一声提醒还卡在喉咙里，就见一个人影朝着他砸了过来。

“砰！”

林章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宋年身上，宋年好不容易才接住了他，他把林章扶住，接着又去看荣郡。荣郡呢？

他没看到荣郡。

一个新的怪物站在他的前面，它的身躯庞大臃肿，它的肚子鼓成了一个球，上面长着四个短短的肢体。它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它还有两个头，一个头浮肿苍白，一个头睁着赤红的眼睛。它这会儿并没有对宋年和林章发出攻击，它的肚子在咕噜噜地响，似乎里面在发生着什么。它的肚子又很大，非常大，像是下一刻就要爆开了。

宋年全身僵硬地看着面前的怪物，一片安静，只有怪物的肚子仍然在响，接着，就在宋年无法忍受之前，怪物停住了。准确地说，是怪物身上的所有眼睛都停住了。它们的眼珠子缩成最小，接着凝固住不动，再然后怪物的肚子真的爆开了——眼睛们哗啦啦坠地，又争先恐后地窜回怪物身上，但这一次它们避开了怪物的肚子，而且怪物肚子上的肉也跌落了，没有地方可供它们留存。

然后，就在怪物的肚子完全打开之后，一个人被丢了出来。

那个人在地上滚了滚，接着像有自己意识似的，慢慢抬手，撑着自己半坐了起来。他身上的羽绒服不知怎的没了，只剩下长裤和一件长袖衣服。他看了看四周，先看到了宋年，然后大概是看到了宋年脸上的惊骇神情，他停了停，朝自己背后看去。

他的身后，怪物也正看着他，紧接着，细细的黄沙落了下来。

——怪物的身躯一点点塌陷，它不断地变成黄沙，不断地往下落。过了一会儿，地上只剩下了一小堆黄沙，再没有怪物的踪影了。

而林章睁开眼的时候恰好看见最后一点黄沙落下的场景，他摇摇头，接着猛然清醒过来，顿时就是紧张地左右看，他的身体紧绷，问：“怪物呢？”说着时，那疼得昏迷过去前的记忆慢慢被想了起来，他更是紧张，说：“你们没走？！”

“……”宋年喃喃，“我不知道，我好累，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章说，“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