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1 / 2）

那确实是个怪物。

它的身躯惨白而浮肿，面容扭曲而狰狞，它的一只手中抓着一把锋利的长刀，另一只手中则空无一物，但绝不能说这只手不具备杀伤力——黑色弯曲的指甲从指尖生长出来，而在那长长的指甲尖端缠绕勾连的几根丝线，正是刚刚从宋年背后抓下来的。不过这只手的手腕刚刚被打了一枪，这会儿垂落下来，暂时是没办法再给宋年来一下了。而它的脑门正中同样也有一个黑洞，正是另一发子弹从那经过的证据，子弹完全穿透了它的脑袋，它像是也确实遭受了重创，这会儿头微微往后仰了一个角度，一动不动。

但林章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的额头甚至冒出了汗，不过宋年完全能理解，因为他这会儿也是浑身僵硬，死死看着对面的怪物。

准确地说，是看着怪物的肚子。

——单看上半身，也不论死活，对面的玩意儿其实还挺有个人样，它身上还挂着几片碎布，勉强能当做一件衣服，只是这衣服实在太碎，并不能遮住它的肚子，于是它的整个胸腹露在外面，不过它的胸腹本身也是完全敞开的——像是有利器把它的肚子剖开了，那里的皮肉向两边塌陷，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洞。那个洞本该是空的，本该能通过它毫无障碍地看到怪物身后的景色。

但它不是空的。

那个洞被装得满满当当，一个人头稳稳地长在那儿，它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脸上全是惊恐的神色。过了几秒，大概是它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得眨眨眼，于是它眨了眨眼。而其他数十双眼睛也同时眨了眨眼。

“……”宋年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这什么玩意儿啊。”他忍不住想把目光移开，每多看一眼他都感觉他的精神在遭受巨大的折磨。克服一下，我是个法医，我见过很多尸体，巨人观我都见过我还怕它吗。宋年想，强迫自己去看怪物的肚子。

——眼睛们在怪物肚子的空洞里生长得相当随意，它们挤挤挨挨地生长在洞壁上，黑色的眼睫毛摩擦搅在一块，当它们同时闭上的时候，活像洞壁上长了许多黑色的毛发。此外，眼睛也不仅仅长在洞壁上，人头上也稀疏地散布着几双眼睛。所有的眼睛都和人头本身拥有的眼睛同时动作，它们睁眼，再闭眼——

宋年：“……”没等他往后退一步，只听“砰”的又一声枪响，怪物肚子里的人头也中了一枪，接着怪物整个儿晃了一晃，向后倒在地上。

林章脸色苍白地终于放下手，他转开了头，看向宋年，说：“它死了吗？”

“……我不知道。”宋年语气飘忽地说，“你自己看啊。”

“……”林章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然后他说，“我觉得它应该死了，我们暂时安全，接下来，接下来……我们得调查一下它。”

“……”宋年这次是真的往后退了一步，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说，“好的，你去吧。”

“……”林章说，“我想了想，觉得我之前的经验和猜测可能会需要作出很大的调整，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先远距离观察一下它会不会有其他变化。”他说完之后，他们俩互看了一眼，接着他们达成了共识，齐齐往后又退一步，更加远离了那躺在地上的玩意儿。

这一下他们俩都是长出了一口气，林章犹豫了下，没有把枪放回腰间，这时他瞥见一个人影走近了，连忙说：“刚谢谢你了！”

而宋年也是听得这一声，才从劫后余生以及怪物对他造成的冲击中想起来，刚刚他和林章能躲过怪物的前几次攻击还多亏了另一个不知怎么出现在这的人。这人也非常谨慎，这会儿才走了过来。宋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

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穿着一身羽绒服，像是很怕冷，他眉目俊秀，只是脸色很苍白。看上去挺虚的，宋年的第一印象是这个，但紧接着他又发现这人比他和林章都要高。

宋年：“……”

他看了看林章，又看了看对面那个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答的年轻人，问：“你们认识？这是？”

林章说：“他是，哎，就是那个照片上的人。他叫，叫……”林章一时没想起来，倒是那年轻人说：“荣郡。”

“对！”林章说，“荣郡你好，我是林章，这是我的同事，宋年。”

“……”荣郡说，“你们好。”他说完这一句，就看着他们，没再说话了。而林章也正在想该怎么说，宋年则没摸准自己该不该开口，于是正好完全没人说话，一阵沉默。

“……”

“……”林章说，“荣郡，你别紧张，别怕啊。”

荣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