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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婆子收了五十个大铜板,越发觉得毛小白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对毛小白去崇云寺上香的事情格外关心。
重阳节前一天,饭婆子翻箱倒柜,找出她家姑娘只穿过一次的对襟抹胸襦裙。这裙子,是她家姑娘相看夫家时,她花了五两银子,买回成衣铺子的镇铺之宝。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她家姑娘穿上襦裙,双手提着裙摆,转圈给她看,美得像从云端飘下来的小仙女。
每每想到那天的场景,饭婆子心里就像吃了糖一样甜,眼睛乐得眯起来。
而现在,她把裙子借给毛小白,肯定能帮那丫头寻得一份好姻缘。
饭婆子包起裙子,兴冲冲地去后罩院找毛小白。
厨房闲下来的时候,毛小白就坐在屋檐下,专心做绣活。
可现在屋檐下竟没人。
饭婆子嘟囔着“这丫头哪儿去了?”进屋找了一遍,又在院里找了一遍,都没见到毛小白。
当即大叫“毛丫头”,一边往厨房走。
却在厨房外的大水缸旁边,见到蹲身驼背的毛小白。
毛小白盯着水缸里来回畅游的大草鱼,用很轻柔的语气商量,“温柔善良的小鱼儿,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我得去拜访崇云寺的玲珑,需要借一个鱼头。放心,我一向有借有还。你们帮我忙,我帮你们念往生咒!”
然后站起来,扒着水缸边缘,“就这么说好了哦。”
弯腰探进水缸里,一滩水飞溅起来。
毛小白甩掉脸上的水,瞪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颇有些委屈,“不是说好了吗?你们怎么能耍赖呢?”
饭婆子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毛丫头,别玩了,婆婆有话和你说。”
毛小白恋恋不舍地看了下水缸,在衣服上擦干手,跟着饭婆子回房。
饭婆子把包袱解开,“穿上试试看,不合身就改改。”
毛小白看着粉粉绿绿的衣裙,愣愣地咬紧下唇。
她穿惯了补丁衣服,现在能穿上饭婆子给的囫囵衣服,已经很高兴了,面前这件只有戏文里大小姐穿的襦裙,她做梦都不敢想。
饭婆子拉她走到脸盆架子旁,拧干手巾,给她擦手,“虽然你和男人有婚约,男人又死了,你算是守寡之身。但你一直做姑娘打扮,可见是要忘记过去。那就重新找个好男人。婆婆是过来人,最清楚男人好颜色。你在打扮自己这件事上,千万不能疏忽。”
说话间,就把毛小白擦得白白净净。
又把她领到通炕边缘上,转身抖开衣裙,“崇云寺在城郊,你靠两条腿走路,得走一天。我记得明早有一伙商队,你可以和他们搭伴儿,坐马车出城。不过你明天告假,厨房少人手,我不能陪你出府。这件衣服,你今儿学会穿戴,免得明早手忙脚乱。”
毛小白听得一愣一愣的,一个恍惚,饭婆子就把她剥成去了壳的鸡蛋,又指挥她如何摆置手脚,给她套上裙子。
饭婆子长舒一口气,“来,转两圈。”
毛小白听话照做。
饭婆子站在一边,眼神复杂,心里竟有些难受。
毛丫头明眸皓齿,披着藕荷色的襦衫,裹着葱绿色蜀缎十二褶长裙,裙摆上绣着水波云纹,挽一条湖蓝色批帛。这一转圈,逼仄的房间都艳光四射。
皇都里,盛传御史大夫家的嫡女是第一美女,但那位闺阁小姐,远不及她眼前的小丫头。
只是小丫头身份太低,长成这样,恐怕不是幸事。
饭婆子左右看看,从毛小白的针线篓子里,捡出一块半透明长纱,裹在毛小白的头上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言辞凿凿地告诉她,“这衣服最妙的地方,就在于这块面纱。果然好看极了。”
心中想着,若是真让毛丫头和商队搭伴儿走,估计走了就回不来了。
转头,饭婆子去前院找相熟的马夫商量,今天下午主子出府去崇云寺,把毛小白塞进杂货堆里,捎她一程。
相爷逢年过节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崇云寺小住一日。这是府中人都知道的常情。马夫有心买好饭婆子,以求多讨几碗饭吃,就没为难她,拉她到一边说:“相爷晌午出发,现在就请那位姑娘收拾一下,赶紧过来。”
饭婆子提着裙摆,小跑着到后罩房,包了一袋子窝头,装了一壶水,催促毛小白立马出发。
毛小白还惦记着剁椒鱼头!急着都快哭了,“范婆婆,我去崇云寺,除了上香,还得带贡品。梦中的爷爷说了,必须得带剁椒鱼头。”
饭婆子一跺脚,“怎么不早说?”
转身去厨房,撅着肥墩墩的大屁股,在水缸中捞出一条鱼,甩手拍死,和一大捧绿色青椒一起,装进一个荷叶兜里。
一手提荷叶兜,一手拽着毛小白,风风火火地冲到前院。
马夫正在检查出行用具,闻到鱼腥味,皱着眉对饭婆子抱怨,“您这不是为难我吗?相爷鼻子灵,让他闻出鱼腥味,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饭婆子动作蛮横地把毛小白扯到身前,大咧咧地推开马夫,“怕什么?鱼腥味虽然重,但有姑娘的体香遮着,相爷能闻出什么?”
马夫愣愣地看着毛小白,嘴里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竟忘了阻止毛小白上车。
毛小白窝在车厢最右边的角落,把荷叶兜放在脚边,稳住身体,这才打量车厢中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