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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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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鬼宅

床帐掩了榻上的大半光景,只看出鼓囊囊的一团,动也不动。雕花床做工精致,便是在黑黝黝的屋里借着一点烛火也能看出“福禄寿喜仙人”的花样来,但本该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四位仙人放在这里,竟显出了几分邪性。屋里只在远离床铺的位置燃了一支白色短烛,豆大点火苗畏畏缩缩的,在光秃秃的墙壁上映出桌上物件奇形怪状的影。

一点活人气儿都没有,连那四位神仙都带着像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忽得窸窣窣一阵声响,床帐一角晃了两晃,又归平静后屋里再次陷入浓稠的化不开的死气。但又在突然之间,榻上多了一抹气若游丝的气息,诈尸般有了动作。一只干巴巴的手搭上床帐,其上印着错综繁复的墨蓝色纹身,几乎覆盖了整个手掌,再没入衣袖里。这样的手该当配一位老人,但露出脸来时却是一张死白的女人脸,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细眉吊梢眼,薄薄的嘴唇没半点血色,她面上像抹了白粉,衬得从衣领蔓出的纹身更为可怖。

房门便是在这时打开的,进来的人脚步轻巧,不挨地似的,是个着裙装的侍者。她来到床前向女人行了一礼,再转头看了一眼屋外,便有两人碎步进来,学着她的模样行礼。侍者取了衣架上的衣裳过来替床上的女人更衣,另一人手里端着木匣,安静等在一旁。第三人无事可做,也呆呆站着。

这三人皆如同偶人,一举一动都僵硬非常,但在这场景中又无比和谐。女人穿上一身墨色衣裳,对襟衣上绣着层层叠叠的大朵花,衣襟描着金边,与汉人服饰大为不同。伺候完穿衣的侍者转身指了指干站着的那人,叫他过来。

“扶。”侍者说话时只动下巴,那人听话地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掺起女人,朝着妆台走去。

这第三人正是薛漾,可他此刻像失了神智,双目无神,只在触到女人胳膊时,手抖了一抖。隔着几层衣衫都能感受到那浸骨的寒气,实在不像活人。女人行走时颇为怪异,双腿与竹竿毫无二致,弯也弯不得,直戳戳向前。到了妆台,薛漾退至一边,那侍者取了胭脂水粉,马马虎虎在女人脸上涂抹,但终是脸上有了颜色,没有那么吓人了。

侍者盘发的功夫很好,女人的长发在她手下不多会儿便有了样子,侍者又从妆匣里拿出一个小罐,从中舀出一块油脂在手心揉匀,再仔细在女人的头发上涂抹。原先干枯的头发变得光泽,薛漾再将另一个妆匣中的银器递过来,侍者把它们一一簪在女人的发髻上。

他们二人歇了手下的活儿,那捧着木匣的便上前,打开了手中的匣子。

这匣子也是极为精贵的样式,却没有人会把眼神放在匣子上,与里面的东西相比,匣子真是太不值一提了。女人终于动了,从方才开始,她都像一个提线木偶,任由侍者搬弄,她的眼睛也一直没有睁开。而当匣子打开的那一刻,女人睁开了眼,她的眼白是与纹身相同的墨绿色,乍一看仿佛眼里全是眼珠,骇人得很。女人的眼珠会转,正如此刻,她伸手去取匣子中的玉碗,而眼珠却慢慢向右转,看向了映在镜中的薛漾。

若是不仔细看,没人会发现这些。薛漾背上出了一层毛毛汗,但他还是那副神魂离体的模样,与其他二人无甚差别。他也不记得来这里有几日,约摸是从前天开始,他慢慢有了知觉,不再是具行尸走肉。薛漾想着自己这是被拐到宅子里当仆人了,他整天都得跟在这位侍者身后跑,但大多时候都是来这间屋子,伺候这位古怪的夫人。说这女人古怪,还不如说这整个地界都奇奇怪怪的,奴仆不多,都半死不活的,主子有两位,一位是这女人,另一位一会儿也就见到了。薛漾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确在下人的面孔中辨别出几张熟悉的脸,但试探之后都没个反应。不知道冯池到底藏在哪个旮旯,薛漾准备等自己能完全操控身体之后再四处去探探。说起来这真是邪术,以人的身体作为瓶子,封住了神识,人像在虚空里飘着,半点都着不得地,也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完全被人驱使。

但观察了两三日后,薛漾心里大概有了个想法。他微微抬起一点眼皮,镜中女人没再看他,已然闭上了眼。女人将匣中玉盏举至唇边,她微微张口,便见她喉间微动,片刻后一全身乌黑的怪异虫子从嘴边冒出头来,这虫伸长了头埋进玉盏,身子还搭在女人嘴里。只听到玉盏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黑虫吃饱喝足,又再缩回女人体内。或许他们每个人体内都有这么一只虫,可能女人体内的这只比较特殊,才需要每天都进食。薛漾头一次想到这个时拼尽全力控制住了自己呕吐的欲/望,但这个想法也是目前他认为最合理的猜测。

假装一个被控制的人其实很不容易,不能随便说话也不能随便行动,薛漾只能每天这样胡思乱想,所幸其他奴仆并无自己的意识。在这宅子里,薛漾只需要防备两位主人,这女人好似与他们无差,但每次被那双眼珠子盯着的时候,薛漾总觉得心虚。

这番事了,侍者与薛漾又要扶着女人前往正厅,去与宅子的另一个主子会面。那人形貌丑陋,小眼宽鼻,一口牙参差不齐,嘴唇包都包不住,脸上还生着几个小瘤子。青黑面皮,却是个光头,没长一根胡子,看脸上皱纹得有五六十岁。可谁能想到,这位把女人叫作“老娘”。薛漾在正厅时不敢松懈,那人虽面容似恶鬼,却是宅子里唯一一个能正常活动的人,应当也是将人迷晕带进来的罪魁祸首。

这宅子里修得九曲回肠,薛漾认了这几天路也只记得一条,廊外都是些郁郁葱葱的植物,不知道在大冬天是如何存活的。这里与外面仿若两个季节,若不是实在阴森恐怖,倒可称一声仙境。眼瞧着正厅的门近了,薛漾收起各种杂念,专心伺候在女人身侧。

男主人每日要求女人过来用膳,可就这么些天薛漾从未见女人动过筷子,只有男人吃得欢。而每日的一盏孝敬茶也是必须的,女人要真是他老娘,他这也算是个孝子了。男人敬完茶后薛漾就站在女人身后,他不太敢盯着饭桌看。这男主人很是爱吃,菜式虽朴素,但大鱼大肉未曾断过,薛漾自从有了意识便只有糙米粥喝,看了馋嘴是难免的。他盯着女人的发髻,还没看多会儿,女人猛地抽搐起来,仰头就倒到了薛漾怀里。薛漾自然不能动弹,只直直站着,等侍者被男人指使后过来扶起女人,他才松口气。

薛漾看得分明,方才那只黑虫出溜一下从女人嘴里爬了出来,男人地抓住黑虫,再看女人时她面上已有了死气,头上银器也忽然泛了黑。男人显然是气极,他赶紧将虫子又塞回去,从衣袍里掏出一个粗矮的瓶子,用嘴掀开封口,将一瓶毒虫都倒进了女人嘴里。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女人,女人脖颈处鼓了又消,好像虫子在皮下逃窜,最终归于平静。

女人睁了一次眼之后坐直了,侍者又站到一旁,男人却没有再吃东西。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向着侍者说:“你这就准备给新娘子梳头发,这月我定要办了婚礼给老娘冲喜!”

新娘子?薛漾的耳朵竖了起来,男人却未再多言,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薛漾在这时候不敢触霉头,想着将女人扶回去之后再作打算。

屋里黑黢黢的,大通铺上睡了五六人,就着月光一人悄悄起身,正是薛漾。这些人一到夜里就睡得像死人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在义庄呢。薛漾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又比义庄好到哪里去呢?他如今只想找到冯池,然后带着他的人快些出去。

傍晚送女人回屋后侍者去了那位新娘子的住所一趟,薛漾虽然不能尾随,但他抹了些头油在侍者鞋后跟。只要女人不用眼珠子瞪他,薛漾是不怕这些没有神志的傀儡的。那头油浓香扑鼻,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散,而且其中加了提亮的物质,月光辉映下应当很容易找到。薛漾一听新娘子就觉得有戏,肯定是新劫来的姑娘,冯池说不准在那儿。

薛漾悄悄摸回女人的房间外,侍者是从这里出发,他自然要从这里找起。他正弯腰寻地上痕迹,屋里突兀地传出异响,生生止住了薛漾的脚步。莫不是女人发现了他?薛漾僵在原地,又怕声响招来他人,索性推门进去,刚合上门就见着女人站在他对面,睁着眼怔怔看他。薛漾汗毛直立,没听说女人有夜游的毛病啊,说时迟那时快,容不得薛漾多想,女人冲至薛漾面前,张开大口要咬向喉管,薛漾右手一挥,正把腕子卡进女人口中。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这一口咬得狠厉,薛漾忍住疼痛,将胳膊抽了回来,不过是少了些血肉,他赶紧逃脱才是正事。女人竟不接着攻击,她唇上染血,和话本里的恶鬼已无什么区别。薛漾本想转身就走,但又思及这样放着不管或会惹出祸事,他与女人僵持片刻,见她的确没了动静,一把扛着女人放到了床上,再擦去了她嘴角血迹,这才转身离开。

屋里又是一片死寂,过了不知多久,榻上的女人突然眨了眨眼,眼中有了几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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