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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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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被捕时林建华业已成年,且原告方又坚决不愿意和解,加上在他被押送上车前有袭警行为,那次祸端直接判了他三年有期。

那是林建华第一次蹲号子,他是个适应力极强的人,加上体格也生得高大健硕,虽然年纪不大,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也在监区里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做了个小牢头。

他在那一排神奇的小窗格子房间里认识了一个“伙伴”,是个叫胡达的南方人,刚从别的监区转过来的,大他五岁,二十四五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二十**直接奔三的人,连续几年的户外劳作把他的皮肤晒得黝黑,肤色像渗透进毛孔里,把表皮的每一寸染过似的。胡达面相彪悍,人也少话,看着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却实在是个老实人,所在的监区里,就数他最听话,干活最卖力。他服从一切管教的安排,时常还会在管教不在的时候,帮忙规劝想要违反规定或投机取巧耍花样的新人。好些人觉得他就是管教的狗腿子、马屁精,当面时不大敢那样表明出来,可背地里,总少不得要去议论这个人。

林建华也是偶然间发现,几个平日里最不服管教的惯犯私底下商量着要在劳动时间把胡达骗到洗衣服“给他点下马威尝尝”。原本只想着赶快结束刑期出狱回到乡里的林建华是不喜欢掺和这种浑水的,可他无意听全了那个猥琐的计划,知道了那几个打算以多欺少的人预备着要对胡达干些什么——

一件他很难想象的事,一件他原本压根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还可以做的事。

若只是打架教训一顿也还好说,但他觉得那种事实在太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远比动几下拳脚要严重,也要卑鄙许多。最终,他体内那股最原始的仗义气还是没能憋住,在胡达单刀赴会让对方得逞之前踹门冲了进去。

那天他和胡达联合起来与对方干的那一场架可谓轰轰烈烈。狱警赶来一人盯着一个把他们分别押进禁闭室的时候他还瞥见一道胡达若有所思打量自己的眼神。

那场架不能白打,也不能白到严管队挨罚,林建华对自己说,于是格外好死不死地对着胡达扬了扬下巴。

放心吧,老子是讲义气的,和他们那些混账不一样。

结果,就因为那一眼,他额外还多挨了一棍子,戴着手铐,铐在禁闭室铁门上罚站了一天一夜。

从此,他和胡达这两个看上去天南海北原本都不会产生多少交集的人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胡达虽长他几岁,却神奇地,做成了他小弟似的人物,受了些蒙阴,没再被人找过麻烦。

在接下来一道服刑的日子里,林建华对胡达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得加紧着点好好表现,一定要早点回去,不然我媳妇该守寡了。

一开始胡达还以为他是说认真的,直到林建华王婆卖瓜似的和他讲起那场已经被咂摸了一万遍的,他与叶浩的相遇。那时胡达也才明白,噢,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男人,是喜欢另一个男人的。

那不是有病,不是不正常,他们没有疯,他们会动的感情,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会动的感情是一样的。

作为交换,胡达也和他讲了许多自己的故事,主要还是讲了99年他刚到深圳时看到过的,那座开放的大城市最灯红酒绿的模样。胡达能回忆起来的不多,只告诉林建华,那座城是一座大熔炉,在里边什么样的人你都能找到,数不清的钱从里边吞进去吐出来,遍地都是机遇,无论一个人出身自什么样的地方,在深圳,只要敢闯敢做,都能在各行各业找到自己的位置,在那儿安顿下来。

他不知道,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描述在年轻气盛的林建华心中播下过一颗种子。林建华开始幻象深圳这座城的模样,那样的一个地方,逐渐成了他想象中的神圣热土,成了一座足以包容他和心上人安生日子的港湾和家园。

林建华最终下定了决心,等他刑满释放,第一件事就是要回去找到叶浩,带着他一块上深圳去闯荡。

看到那个筹划未来日子时两眼都放光的年轻人,胡达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感受。林建华的刑期只有三年,和他不一样,他有个实打实心爱的对象,和他也不一样,胡达那时虽然不说,却真心觉得,林建华和他相比,下半生的日子要可期得多。

他默默祝福着对方,直到日历上的日子走到最后一天。

那还是林建华的第一次出狱,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他的兴奋和紧张。他乘坐着监狱外的班车一路晃荡回市区的客运站,匆匆忙忙吃下一桶泡面又赶上了回乡的长途汽车。

那个时候已经没什么人脖子上挂着随身听耳机,人人兜里都踹着一个叫MP3的小东西,大街小巷的店铺里播放着他从没听过的流行歌曲,其中一首他听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几乎都要能哼出来。

那首歌的女声很有力量,唱的什么东西他并不知道,但有句歌词,他却很喜欢。

兴高采烈的破蛹,重获新生的冲动,寻找爱情世界美梦。

他在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后回到了儿时那个小小的村落,干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回自己家。

远在他刚开始服刑的时候,就从家里接到来信,父母认为他败坏门楣,给家里丢脸了,村上这样的地方,屋子里出一个劳改犯那是极丢人,极引人背后非议的事,因此父母叮嘱他服刑期间潜心改造,但切记不要轻易联系家里。

收到那封信的林建华不知是个什么心情,不过从那之后,他便再没托人往家里带去过一个字,连每月一次的亲情电话也从来不打。

这次回来,他连回家去看一眼的想法也不曾有过,唯一心心念念的,便只有想赶紧见到叶浩。

在往记忆里的那间瓦房走去的时候,林建华的心情是忐忑的。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里会同时盛放着那么多纷乱的想法。他担心叶浩这几年过得不好,也担心叶浩没有他在身边也依旧一切如常,以至于都把他忘记了。他害怕叶浩见到自己会有所顾忌,会害怕,或是嫌弃,同他那对早已不拿他当林家人的父母一样。

他在高墙之内度过了漫长的三年时光,进去之前,他才刚刚懵懂地得知了喜欢一个人或许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进去之后,他渐渐地明白过来,却也惊奇地发现,原来所谓爱,会同时把一个人变得坚硬而又胆怯。现在的林建华,大概是这世上最大的懦夫,心上人仅仅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彻底溃败、分崩离析。

毕竟,光阴最残忍无情,总会把一切都雕饰得面目全非。

叶浩的确变得不一样了。

几年不见,他的气质温润沉淀得愈加像一杯水一样,即便独自走在路上,脸上也挂着温和的表情,见谁都笑。他似乎很受欢迎,人人都愿意停顿一会,友善地与他聊上几句话,远远的,便能听见邻居不住夸奖他的声音。

林建华的脚步于是再不敢往前了。他迎着叶浩眼看着就要迎面走来的方向,不自觉后退半步,伸手摸了摸自己几乎被剃成光瓢的脑袋。他看上去怎么样,是不是很糟糕?

他低着头,听着胸膛里擂鼓一般的心跳,视线像被强力胶黏住一样只能一个劲地戳在眼前的土路上,他不敢抬头,脖子后面和额头上都冒出细密的汗来,他看着那条路尽头,叶浩脚上穿着的那双回力鞋停了下来,站住了。

“林建华?”他听见一道轻轻的,柔柔的呼唤,叫的是他自己的名字。

林建华的呼吸一滞,抬眼望去,首先看见的是对方弧线温柔的嘴角。

“你回来了?我没打听到具体的日子,一直等着你呢。”

他想那真是神奇的一个人,在所有这一切之后,是怎么做到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以那样平常的口吻和自己打招呼,问出那样一句话来。

感觉就像昨日的林建华不过只是乘了一辆公交车,跑到相邻的镇子上贪玩了一天,又在今天的傍晚悠悠闲闲地散步回家,在田埂边忽然遇上了似的。

叶浩那对琥珀色的眼睛里什么旁的东西也没有,稀松平常得都让林建华感到羞愧难当。

“小浩……”他也禁不住叫了对方一声,嗓音因为沙哑而失真,听着都滑稽。

“你怎么了?”叶浩笑了,他伸出手,对林建华招了招,如同儿时一般无奈又关切地望着他说,“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是不是觉得做了错事,不敢回你自己家?”

那是他的习惯动作,曾经当他们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每次闯了祸要挨父母揍的林建华总是躲到他的小房间里去,两个少年锁上房门,拉上窗帘,佯装早早的睡觉,不叫自家的大人知道。他们会并排抱着腿缩在床下的小床下边,后脑勺靠着床沿看窗外日头的影子一点点消磨,村子里鸡狗的声音逐渐安静下去。然后,才会偷偷打开一支手电筒,憋着笑,驱赶着聚光而来的飞虫,拿两手的十根指头对着手电筒落在墙上的光点玩些影子的游戏。

顷刻间,林建华关于童年所有的记忆潮水一般地涌入脑海。他再也抑制不住,张开双臂,直朝着叶浩闯去。三年的劳教把他练得愈发结实,那副胸膛活像一睹墙壁,把叶浩撞得一晃,闭着眼睛走岔了两口气。

林建华没给他机会抱怨,已经将他紧紧锁在了怀里。

那是一个他从未体会过的拥抱,感觉身体里忽然浮现出某种空洞,而那空洞又被顷刻间神秘莫测地填满,天上地下,晕眩得他都说不出话来。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他满脑子只回旋出这三个字。叶浩还是那个叶浩,他在等他,他等到他了。

林建华不禁失控一般笑了起来,他笑得太用力,眼角的纹路里都挤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他低下头,把半张脸埋在叶浩的颈窝里,狠狠吸上了两口。

还是记忆里那种干净的浅淡的,闻了让人想睡觉的皂角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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