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肥遗(2 / 2)
发工资买了烤箱之后,我突然就想买一个大一点的房子,我的积蓄平时都花在买铜钱和买衣服上面,剩下的不多,我索性就把大奔给卖了,存完钱之后,换了辆淡绿色的小电驴。
星期一这天我起了个大早,四点多钟就去菜市场东头买了一些新鲜的蛇肉,准备教学生一道蛇肉羹来一解心头之恨。学校里有规定,一些菜色是不能教给学生的,蛇肉羹就是其中之一:一是因为蛇肉的寄生虫太多了,二是因为很多野生的蛇类都是保护动物。所以,我拿出蛇肉分给每个学生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们把门和窗帘都给关上、拉上。有几个女学生被吓得头皮发麻,迫于我的压力,只好硬生生地上刀,我看到她们拿着菜刀的手都是抖的,可我并不打算放她们一马,多一项技能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有些人喜欢吃带着蛇皮的蛇肉,但我不喜欢,我教学生蛇肉羹的第一个步骤就是剥蛇皮。剥蛇皮用的是小刀,非常锋利,很容易把蛇皮割破,那样就不美观了,剥蛇皮最考验的是耐心和细心,对刀工的要求不是很高,我平时处理带皮的妖肉最多,剥皮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当我在三分钟内把一条蛇剥完皮之后,我的学生们全都张大着嘴巴看着我,就好像我是在菜市场里卖牛蛙的师傅,不要半分钟就能剥好一整只。
很多人选择学厨是迫于生计,但更多人选择学厨是对于这个职业的热爱。
我认为我的学生们就是这样的一批人,他们不仅好学,而且学得很快。
蛇皮剥好之后,我要教他们剔蛇肉,这才是真正考验刀工的时候,蛇肉很紧致,紧贴着骨头,就像从上面长出来的一样。剔这种肉的时候需要很小心,要不然那块肉里面会带着骨头的碎屑,那么吃起来就是另外一种口感了。
我有特别的训练方法,在练习剔肉刀工的时候,我就让他们拿着牙签去练,照着牙签上的纤维去剔,反复练习,那些勤奋刻苦的学生甚至能练出一大垃圾桶的废料。
用这种方法训练之后,大部分人食指上的皮会被削掉,所以学生很多时候拿出去倒的垃圾废料都是红色的。
蛇肉羹的做法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倾向于扬州菜大烫干丝的做法,把蛇肉切得极细,标准是头发丝的粗细。有个学生突然问我:有的人头发比较粗怎么办啊?我翻了个大白眼给他,头发再粗能粗到哪里去啊!这又不是筷子跟象腿的区别。
我把每个人做的蛇肉羹都尝了一遍,差强人意,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我的气因为蛇肉羹这道菜消了一大半。
学生放学之后,我就回办公室换了身衣服,这套衣服是我最喜欢的:内搭是一件圆领的白色卫衣,外套是一件蓝色竖条纹的长款衬衫,下面是一条西裤布料的黑色九分裤,再配上一双小白鞋,减龄满分,当我走到地下车库去开小电驴的时候,还有不少女学生在偷偷地看我。
车库出口有个很长很陡的坡道,坡道很窄,我开小毛驴上去的时候,正好有辆车堵在伸缩杆的口子里,我按了几下喇叭,对方根本就无动于衷,还是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半点没有要往前开的意思。
我那时候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跨下小电驴,抡起放在车上的烤箱就往那辆车的后玻璃上砸,砸出的那条裂缝像蜘蛛网一样地向四周散开来,我站在原地,一下子懵了。
保安上来拉我的时候,我差点把校长打得头破血流。我们学校的校长姓包,高中语文老师出身,四十来岁,戴着眼镜,梳着三七分的发型,发际线有点高,平时爱穿衬衫西裤,在我眼里是一个非常儒雅的人。
包校长竟然宽宏大量到了没有追究我的责任的地步,我想我一定是疯了,居然会因为这样一点点的小事发脾气。后来我才知道包校长把车停在那里一直不开走的原因——他的车胎爆了,我的脑袋大概也爆了。
到家的时候,我又收到了一个快递,还是居延寄来的。我想了想,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把它给打开了:里面装着的是一块用保鲜袋包好的肥遗肉,还跟上次一样是最好的部位,四周惯例地放了几个冰袋来保鲜。我拿出里面的纸片,上面写着“抱歉”两个字,我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把它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