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2 / 2)
三个刺客紧紧地咬住他们跟在后面。
“怎么回事啊!”贺云月吓得破了音“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啊?!”
周醉没有回答,他全身紧绷,不敢松懈一丝,身后的弓箭破空而出钉在他们左侧的树枝上,尾羽微微颤抖。
他让贺云月抓紧缰绳看好路,腿夹紧马身抽了弓箭转身向后射去。
幸运的刺中了一个人,那个刺客哀叫一声,跌落下马。
剩下两人见状更加穷追不舍,周醉再射,却像是好运用完了一般,再没有射中。
周醉转身接过缰绳按低贺云月的身子,抽打着棕马向前。
前方似乎渐渐宽阔,突然贺云月尖叫起来:“停!停!吁!停!”
吃痛的棕马根本不听,周醉满脸是汗,定睛一看,前面竟然是个流水的断崖,后有追兵前有瀑布。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周醉咬牙一狠心解开衣服把贺云月裹在里面背贴着胸,再系紧衣带。两人一马坠入了悬崖之中。
刺客停了下来,向下面滚滚的波涛望去,不见两人踪影,便调转方向离开了。
周醉摔下来时紧紧抱着贺云月,深吸一口气跌入水中。
江南多水,男女老少没有谁是不会水的,夏天他们敢从十多米的断崖上跳入水中嬉戏玩闹。
不过是高一点的悬崖,周醉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往前游了游,游到瀑布尽头的平静潭水处,周醉怕贺云月憋不住便上了岸,幸而后面刺客没有再追上来。
上岸后贺云月忍不住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周醉不知该怎么办,手撩开女孩湿透的头发,擦去她的眼泪,望着她说没事了。
贺云月扭着屁股蹭到周醉湿哒哒的怀里,哭着说对不起,要不是自己任性就不会跑到偏僻的地方来,就不会有刺客追杀他们,也就不会如此狼狈掉进悬崖。
她想触摸周醉的肩伤,却最终缩了回来。
周醉脱下衣服,扯开衣带,贺云月将衣带绑在伤口上止血,万幸伤口不大,不然就麻烦了。
周醉安慰她,轻声说:“我知道云月你不是故意的。你也不知道会遇到这种事。你只是想打猎,因为……你不是这里的人,而且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
贺云月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惊恐的抬头望着他。
周醉却笑了,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说:“一年前随你去卧佛寺那夜,我听到了你对空静说的话。我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你来自未来,一个他早已灰飞烟灭的时代。
“你听得懂?”她是用现代家乡话说的,自以为是双重保密,没想到早已暴露。
“我听不太懂,刚开始以为是我听不懂的话,但是云月,我在江南长大,你说的话我只能听懂三成,但剩下的七成,我可以猜。”
但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直到后面的一点一滴,他好奇究竟是自己把贺云月当作了女人,还是贺云月本身就是一个女人,顺着这条线观察下去,这才猜中了其中的谜题。
贺云月想起,方言才是保留古语最多的载体。特别是粤语,直到未来,很多语法用词依旧沿袭着古语的传统。
周醉出生江南,想要听懂她的话,并没有多难。她只是暴露给了周醉一人而已,这让她松了口气。
“没错,我是未来来的。我出了意外醒来时变成了一个小婴孩,”
贺云月苦笑一声:“这个朝代,并不在我所知道的历史之中,应该算是另一个世界。我知道我回不去,可是……我该怎么说呢,我从何说起呢?我总觉得我不属于这里,哥哥是我的,也不是我的哥哥,我不知道我属不属于这里……我,我……”舌头像打了结一样,什么都说不出口。
周醉看到贺云月纠结紧张地说不出话,叹了口气,示意她不想说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我们先在这里等等吧,他们一会儿发现我们不见了就一定会来找的。”
事实上直到傍晚杨争和太子狩猎率先回来,才发现贺云月和周醉失踪了。
派出侍卫去搜寻玉良山和周边的村落,皇帝回营后大发雷霆,又加派羽林卫去找。谢忌张皆杨争和一众皇子也再骑马出去分头找人。
周醉升起了火,先烤干了自己的斗篷,再裹着贺云月让她把湿衣服换出来,再慢慢烤。
周醉问她:“饿了吗?”贺云月摇头,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想躺在暖暖软软的被窝里好好睡一觉。
毕竟秋天了,随着太阳的降落,寒风四起,一件斗篷抵不了什么,还是很冷。
周醉见状,把贺云月裹得更紧一些抱在了自己怀里,体温渐渐透过斗篷戳了进来,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温暖,贺云月像只奶猫一样悄悄张了张脚趾。
日升月落,星星点亮夜空四周除了瀑布的流水声就是猫头鹰的啼叫声,贺云月睡着睡着醒来,火堆只剩零星的火花在跳动,周醉竟然保持着原样上身赤膊,没有肩伤的那只手臂揽着她,自己头歪着睡着了。
贺云月把他推醒,怒气冲冲地说:“你不知道叫醒我吗?你这样风寒了怎么办?”
一边又去摸周醉的额头,没发烧才放下心来。两人重新升起火堆烘热衣服穿上,把斗篷一半铺在地上一半盖在身上,周醉抱着贺云月的背,暖暖地躺着。
也许是之前睡得多了,贺云月睡不着,她背对着周醉,并看不见,只得轻轻地问:“你睡着了吗?”
周醉说自己也睡不着,他一说话,胸腔的共鸣震动传给贺云月,声音变得像个成熟的男人一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了天。
周醉才知道,什么白鹿降世不过是贺云月的弥天大谎,她让章海铭抓到一只鹿,漆成白色,把天火盔甲上的天火涂在鹿角上,白鹿就这样诞生了,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什么仙人凡胎,引出那句“奇变偶不变”的对联,是未来之中所有人都知道的解题口诀。
她太寂寞了,想找和自己一样的人。
贺云月说着,泪水流下,滴在枕着的周醉的胳膊上。
他觉得那些泪水,比燃起的篝火还要烫,他静静听着她说:“……不过都快一年了,也许那个人还是个小孩,也许他已将死,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沉默了一会儿,周醉开口说:“既然云月如此坦诚,那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只有一个吗?”贺云月假装不高兴的声调里有隐藏不住的笑意“我可是都告诉你了啊。”
“这个秘密对我来说最重要了,公主听不听?”
“听!”
周醉皱着眉回忆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应该也听说过,我娘亲在我来京城前去世的消息……我一直觉得她的爱太过沉重,让我喘不过气又觉得怪异。
“我知道我,我应该爱我娘……那时我也很依赖她,没有她就没有我,我知道我不该嫌弃,可是……其实我心里甚至更喜欢老侯夫人的这种相处……”
随着周醉一点点的说,贺云月听明白了,周醉的母亲生病了,只是古代没有心理疾病这种说法。
顾娘患上的是孟乔森综合征。
早在两年前她就借贺云追之手向民间推广了羽绒服,轻薄而保暖,只需要收集鸡鸭的绒毛即可。对于庞大的农业国来说并不难,家家户户的养殖鸡鸭让羽绒服能成为贫民的过冬必备品。
羽绒服的出现让棉花价格下降。
顾娘再穷,收集不了动物绒毛吗?十二年间买不起棉花吗?
她将周醉冻病再好生照顾他,为了让他上学去卖身,都不是单纯为了周醉。
她为自己更多,直到最后,她成全自己的名声,告诉所有人她对周醉的牺牲,终于上吊自杀。
贺云月转身抱住周醉,告诉他,这并不怪他,甚至他恨顾娘也是正常的,是顾娘生病了,错的人不是他,不正常的人不是他。
“……真的吗?不是我冷血吗?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是我……”
周醉眼睛泛起泪花,黑暗中贺云月看得并不真切,可是她依然伸出手抚摸他的脸,缓缓地,肯定地说:“当然不是,你抱着我掉下来,抱得那么紧,怎么会是冷血的人呢?我从未来来,我知道的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多,我知道你娘是生病了,好多人也和她一样。所以你从来都没有错。”
周醉咬住内唇忍了忍,贺云月伸手拍他的后脑勺,说:“我们侯爷这么好,善良正直又勇敢。想哭就哭吧,不是所有母亲都是母亲的。”
周醉终于忍不住,埋在贺云月的颈窝处哭了出来。少年痛苦的哭声惊动了飞鸟,贺云月拍着他的背,紧紧的闭着眼睛,眼泪却从缝隙中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