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缠(2 / 2)
虞夏知道谢清池好歹也是高门贵户出身的,这种下人朴素的衣裳不会穿也是有的。
她没作声,拉过他,垂着头,手指在他衣服的腰带上翻飞,细细的胳膊绕过他的腰身几圈,将带子仔细缠绕好。
她跟他之间的距离,随着她的动作忽近忽远,他垂下头,看她近在咫尺的容颜,一时竟忘了去呼吸。
一屋子静谧无声,只有她手指和衣料摩擦的沙沙声,窗外蝉鸣声都听不真切,虞夏垂着头的模样专注温柔,认真得似乎只有眼前为他系衣服这一件事值得上心。
他一时竟无法将她和那日桥上冰雪一样的美人联系到一起。
谢清池散着长发,看她缓缓扇动的睫毛,忽然轻声道,“方才表妹差点想要跳下去救人,似乎也不像这府里传的那般冷情。”
她手指顿了一瞬,随即又动起来,眉眼里满是不甚在意地回敬他一句,“五哥进了虞府,此后跟着虞家在朝中受储君庇佑,自然不惧怕郁王。算盘打得清楚明白,似乎也不似‘王孙掷箸’那般无谓仕途。”
他听她伶牙俐齿的这话,忽地便低低笑出声来,两个人贴得近,她似乎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
“我听闻,叔父在朝中事也常与表妹商议,想必几年前虞家投入储君门下,助储君上位之事,也有表妹的手笔。”
虞夏看了他一眼,登时便明白过来,凉凉一笑揶揄道,“看来虞桃今日果然是追着五哥来的。五哥翩翩君子,如何不知听人墙角为人不齿,竟还敢这样光明正大地与我说起?”
他却未回应她的话,缓了声音,看着她的眼神是真心欣赏的模样,颇有几分惺惺相惜道,“只可惜表妹不是个男子,身子又弱……否则朝堂之上也必有你施展的天地。”
一时之间,她手上动作都慢了下来。
她活到这么大,自从生母故去以后,在这府里艰难度日——站住脚跟靠自己向父亲出谋献策,赚钱营生靠自己变卖字画。
许久没有人像他刚才那般,拉过她的手,气急败坏地朝她发火,让她站在他身后。
那一瞬间若说她心中毫无触动,实在是假话。
这样谪仙似的儿郎,高大沉稳,肩膀温暖宽厚,俊逸的脸上是一派疼惜,缱绻说着叹惋她这一生的话。
她心中不知为何,蓦地想到爱重这个词。
这久违的关切——若姑且容她将之称为关切的话,她确实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贪恋。
愈发不受控制的心跳声是她的秘密,虞夏面上仍是一派镇定自若,垂着头与他的衣裳交付全部的心思,只淡淡道,“夏夏一介女流,又像五哥说的,生一副不争气的身子骨,哪有什么力气去忧国忧民。与父亲献策,也不过是我生母早亡,须得在这府里站住一席之地的不得已罢了。人若能活好自己,再费心思去管什么天下事罢。”
他听她提及伤心事,面上滑过一丝痛楚,迫着她抬首四目相对,“休得胡说!你……”
可半句话出口,他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倒是虞夏看着他兀自笑了出来,“我什么?五哥想要安慰我?那怕是不必了,世间事,未有长盛,未有长衰。我想得清楚明白,并未真正看重过什么,也算自在。”
他看她这样明艳笑着说出最冷清的话语,蓦地又想起那日桥上初遇,她缓缓投来的那一眼。
虞夏向来是这样,她从没有变过,即便如今她就在他眼前,却还是让他心慌——她如她所说,似乎永远不将任何人事放在心上。
所以,若非这具躯壳拖累,她早该离开这污浊人间,羽化升仙才是。
谢清池不知为何,一时竟觉得怕。
他微微弯下腰,垂眸来找她的眼睛,想要抓住眼前这个切切实实的她。虞夏在他越来越近的气息中慌了神,忘了自个儿还拉着他的腰带,往后一躲,却差点仰过身去。
谢清池眼疾手快,垂首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搂回了自己怀里。
鼻尖相抵,这样暧昧的动作中,她却不知为何生出一丝不甘心,不甘心还是这样,什么事都在尽他股掌之中似的,一咬牙,狠心抬起头,直直与他四目相对。
这样好看的一双眼在前,她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再难遮掩。
他深深看着她,眸中攒起一个笑,却教她分明看着笑出了几分痛意。
“有朝一日,若是表妹将什么人、什么事放在了心上,可会为了他……愿意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