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悔(1 / 2)
黎生稳稳地将香囊接在了手里。
面前拂来的那阵香风还没过, 他鼻尖萦绕着一股冷香, 目光感激地看这香囊, 一时觉得淮城上元的夜色不胜温柔。
虞夏笑着收了扇子,敲了敲画舫的船沿儿, “二位公子, 可否赏脸, 上船一叙啊?”
方才那位卖扇子的摊主让她们挑选个好船家, 事实上虞夏和弗离只租了船,压根儿没用船家撑篙。
此刻谢清池和黎生上了船,弗离手指一绕,一股淡金色的仙气流出, 画舫便立时又稳稳地行了起来。
黎生坐在琴前, 手指缓缓抚动, 几个流畅弦音便响了起来。
虞夏与谢清池倒了几杯酒,弗离也跟着拿了一杯,看虞夏屈膝侧靠在谢清池怀里,冲她举杯。
约莫是这画舫中气氛太美好,黎生禁不住一声感叹,眼睛里有些未饮便醉了的光亮,“弗离……我教你弹琴罢, 好不好?”
她饮酒的手一顿,脖颈漂亮的弧度缓缓绷直。
那一世还是柳千铃的时候, 她曾求着他教她弹琴画画, 可是彼时黎生字字如刀, 一时不曾想悠悠五百年白驹过隙,竟也有他求着教她弹琴的一日。
谢清池挑眉,十分不忍地拆穿他的故作聪明,“师父,不若算了罢……?”
黎生正在兴头上,满腔都是弥补过去歉疚的温柔,怎么肯罢休,“为何算了?你记得罢,说好了我要教她弹琴的!”
若按以往,弗离本不欲理会他,可此刻烈酒入喉,胃里烧了起来,面上也觉得热,她看着他,一时不知道哪来的意气,非要抒发出来才畅快。
她将琴摆到自己面前放好,看了眼黎生,下一瞬,指尖在琴弦上舞动,一曲黎生从未听闻过的天籁便款款倾泻了出来。
黎生从前听闻过多少名家琴音,可从未有一个,能奏出如此乐曲,比画舫外夜色中潺潺的淮河水还要流畅几分。
此曲只应天上有,一时引得前后的画舫,及岸上喝酒的书生都探出头来,虞夏看弗离的眼神欣赏极了,兀自陶醉在这乐声中,摇晃着酒杯再与谢清池共饮。
黎生呆呆地看着弹琴的弗离,素手弹拨中姿态优雅潇洒,看得出,她琴艺上的造诣远远在他之上。
也是,执掌沧澜的女君,师从万象真人,琴棋书画,如何不样样精通?
他回过神,慌忙地将画舫的窗户放下了一些,这才阻隔了那源源不断的惊艳目光。
弗离奏的琴音虽袅袅娜娜,可细听之下,曲中意却大气磅礴,虞夏听着她不经意流露出的潇洒连连赞叹,一个人的琴音、书画,都能最直白地流露出她的心胸本性。
女子之中,能有弗离这份洒脱不羁的实在是少数,一曲终了,虞夏豪不吝惜地为她久久鼓掌。
弗离将琴弦缓缓抚平,方笑着抬眸看向黎生,问道,“你说的,可是这样?”
黎生虽然心中惊讶,却也不是一味觉得无地自容,他向来是个舍得欣赏旁人的,此刻也随着虞夏为她鼓起掌来,真心实意地看着她赞叹,“是我班门弄斧了,未曾想你的琴弹得这样好……”
弗离依旧看着他笑,接过虞夏又倒上的一杯酒,举杯朝黎生示意,随即云淡风轻道,“我早就告诉过你的,黎生,我不是柳千铃。”
她这话五百年间说来说去,说的都是推拒,黎生听到这里,也就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弗离见他不语,将酒喝了,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又将画舫的窗子推开,略略挽了红袖,在河上捡起了一朵离他们最近的花灯。
灯芯燃着的烛火飘飘摇摇,她动作十分小心,右手将花灯凑近耳畔,黎生便听见了那许愿者的话语——
“祈求神明庇佑,让我祖母的身体一直都能平安健康,度过一个快快乐乐的晚年……”
女君听着听着,跟着那道虔诚的女声一并弯起了唇角,她指尖流出又一股神力,那花灯的烛火便愈发明亮了起来。
弗离将那盏花灯放回了河中,手在河水中随意拨了拨,又飘来了另一盏。
虞夏微醺地眯起眼,看着她的动作感慨,“神明庇佑了她们,可是若神明有愿望,该要祈求谁庇佑呢?”
弗离闻言转首,只朝她笑了一笑,却并未多言,又听那第二盏花灯的女子虔诚许愿——
“求各路神仙保佑信女,让信女及笈后能嫁个好夫家……切莫像我大姐一样,嫁个只知道喝酒赌钱的混混!最重要的,是要真心爱重我才好啊……!”
女君轻叹一声,再度允了这个愿望,将花灯放回河上的时候,忽地轻叹一声,“女子其实一生都活得简单,不是许愿嫁个好夫家,就是许愿家人平安健康。这些实在都是最简单不过的愿望……”
黎生看着她温柔侧脸,忽地问道,“那女君呢,女君的愿望,是什么?”
她手扶在窗上回眸看他,“我?”
弗离想了一瞬,方对他笑起来,“我希望我治下的沧澜永远太平,能帮助更多愿意献祭魂魄给燃魂灯的凡人得偿所愿,更希望……”
她转首,看向淮河上绵延明灭的花灯,勾起唇角,目光深邃而远阔,“这片河上的愿望,都能够实现。”
黎生看着她,胸口起伏一瞬,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