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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奚第一次踏足沧澜, 是为了同女君弗离借燃魂灯。
她面上带着笑, 匆匆从神宫中跑出来, 见他负手而立,背着光站在神宫的大殿门口。
那双肩膀已经不复旧时的单薄纤弱, 从背后看过去, 他有了男人的顶天立地, 是站在那里就能安定一隅的气魄。
弗离放缓了脚步, 只敢浅浅地呼吸,她没有想到,不过短短一些日子,寒奚竟然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蜕变。
她替他高兴, 也心疼他面临的一切困难, 更隐隐觉得陌生。
可此刻, 他站在光影里回身,朝她笑起来,就依稀还是桃树下那个红着脸为她理正裙摆的少年。
弗离看着他笑,“寒奚。”
他点点头,她又高兴地往前走了两步,仰头看他的眼睛,“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沧澜来, 是来找我玩的吗?事先也没有打个招呼,幸好我今天不忙……”
那双眼睛温柔的笑意闪躲了一瞬, 也不过只有一瞬, 他看着她, 稍微有点歉疚似的,“不是,弗离……有只天妖出逃,被我抓了回来,我来找你借燃魂灯一用。”
“天妖?”她疑惑地看向他,寒奚沉默片刻,依旧点了点头。
神仙贪求修为,误入歧途修炼妖魔之术是为天妖,因着修炼此种禁术须得破坏自己神识的完整性,变得疯魔毫无意识,因此做出许多毫无底线伤天害理的事,而被天庭所严令禁止。
天庭对天妖十分重视,将天妖收服关押在真龙九子看守之地,他说天妖出逃,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弗离呆呆看着他,寒奚忽然一把拉住了弗离的双手,“怎么了弗离,燃魂灯不能借我一用么?”
她心里一时十分乱,有些念头来来回回在她脑海翻涌,却都连不成一条线,只能喃喃摇头,“不……不是,当然不是。”
寒奚冲她愈发温柔地笑起来,语气像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我随你去拿,好不好?”
她看着他的脸,明明是日日相对的容颜,那眉那眼都是她十分熟悉的样子,可此刻四目相接,她却忽然好像觉得他很陌生。
脊背上有一阵寒意窜过,弗离臂上寒奚的手指稍微用力一分,她觉得有些痛,蹙了蹙眉,终于回过神来。
她有些痴痴地看着他,“寒奚……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寒奚的笑容僵了一瞬,复又加倍温柔了起来,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面庞,手指带着点凉,说出的话却十分温存,像在笑她傻,“弗离,我怎么会骗你呢。”
她又沉默许久,方闭上了眼,颔首与他道,“天妖出逃,不是小事,你不去回禀天君反倒来我这儿借燃魂灯,是想要试试看燃魂灯能不能对付天妖,对吗。”
寒奚怔在那里,听她主动帮他把理由找得圆满,几乎没有丝毫迟疑,便点头应了是。
弗离说“好”,拂落他的手,便带着他往神宫走去。
燃魂灯前,寒奚看着她,欲言又止几番,终究还是开口,“天妖凶险,我担心你的安危,不若你先暂时避开,等我收服了这天妖就把燃魂灯还你。”
她没有动作,只是淡淡看着他笑起来,“不必,我是燃魂灯的主人,万一有个好歹,没人比我更会保护燃魂灯。”
寒奚深吸一口气,见她坚持,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便走上前。
他背对她,将一把宝剑极快地放在火焰熊熊燃烧的燃魂灯上,一瞬灯芯光芒大盛,照得整个沧澜神宫刺目难当,弗离不得不抬起袖子遮了眼睛。
待到能够视物,她放下衣袖,便见到寒奚呆呆地站在那盏灯前,背影僵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她忍不住飞快上前两步关切道,“怎么了?”
寒奚面色苍白地看着那火焰渐渐归于平静,直觉得它像是一头餍足的兽,伏诛剑连同臣之仅存的一魂一魄都被它完全吸了进去,连影都再寻不见。
他方才握剑的手,完全无法同那股强大的力量抗衡,几乎是下意识地,燃魂灯便逼着他放了手。
听见弗离的声音,寒奚强作镇定,转过身来看着她抬起唇角,“没事……燃魂灯不愧是仁慈神母的法器,连这天妖的魂,也能吞噬殆尽……”
她看了眼燃魂灯,分明感觉到哪里不对,可此刻也只是顺着寒奚的话点点头,作出一副放下心来的模样,“如此便好,能帮到你就好。以后我便可以上报天君,天妖皆可交由燃魂灯收服了。”
寒奚目光有一丝瑟缩,看着她强撑着笑容,“再等等看……若是确定这天妖逃不出来了,就这么办。”
说完又不放心地嘱咐她,“弗离,这几日燃魂灯若是有异动,你要立刻告诉我!”
弗离看着他,寒奚在她目光下又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语气担忧,“我是怕这天妖万一还有本事逃蹿出来,没的伤了你……你告诉我,让我来对付他。”
她看他很久,寒奚身后的燃魂灯芯依旧光华不歇,照亮灯身一龙一凤栩栩如生,她在一室静默里看到他额角缓缓沁出的汗珠,终于对他点了点头。
神宫大殿外,弗离目送了寒奚匆匆离去的身影,直至模糊不见,眼前只剩下沧澜的流云雾霭来回变幻。
女君座下弟子昭栎从殿内走出来,站在她身后,忽然轻声叹道,“女君并不信他说的话,是么。”
弗离沉默了许久,久到昭栎以为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却听她道——
“是的。”
女君似乎是真心地疑惑,“昭栎,你说感情,同权利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
昭栎看着她背影,沉声道,“女君,对有些人来说,感情确实不值一提,可以排在权利、地位等等一切的后面。可是,感情也是另外一些人最重要的东西。”
女君垂眸片刻,看向她,“比如你。”
昭栎毫不掩饰,大方地点了点头,“是的,比如我,还有女君,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既然如此,女君喜欢的人,也应该将女君看作做重要的才是。”
弗离心中有些凄然,“可是……情感从来不由人的。喜欢上谁,他是怎样的人,我无能为力。”
昭栎很平静地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女君,值不值得,您心里都是很清楚的,一切不过是看您如何选择而已。”
“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很喜欢的人,你会……”
昭栎接过她的话,“我会用尽全力,让他像我爱他一样爱我,然后将彼此的生命捆绑在一起,哪怕只能相守一世,也无怨无悔。”
弗离看着她无畏的脸庞,一时也觉得她说的十分美好,由衷感叹道,“听上去,这才像是真正活过一回的样子。”
昭栎看她一眼,只是转头去看沧澜来来往往的流云,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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