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2 / 2）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许，你带这小孩，有点儿意思！”王旭拍着桌子大笑，指着容晟对我说。

我失笑，可想到他的经历，又觉得可怜，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容晟有些窘迫地看着我，“我说得不对。”

“不，你也说得对，卖淫可以说是人类最古老的职业之一。不过我们不干这种事，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遵纪守法，做的是融资生意。”

“老许说得好！你王哥我，干得就是这么助人为乐的事儿。别人想搞个小生意，没本钱，去找银行，银行不肯借，可不就找我们了嘛。我们给出本钱，人家生意做起来了，有钱了，再还钱给我们，多好的事儿。”

“这不就是小贷公司吗？”

“嘿，我们不叫小贷公司，我们正经金融机构，有执照的。”

容晟拿了拿筷子，又放下，“王哥，你们还招人吗？”

“怎么了？”

我忽然警觉。

“我想在王哥那里工作……”

“你不读书了？”我有些生气，“不是说好送你出国吗？我跟你王哥商量了，今天就能先把你送走，先出境，在外面等几天，等证件办好堂堂正正地飞欧美。你忍忍，等到了你想去的国家，再慢慢申请大学，拿个学历，留外工作。到时候，谁也奈何不了你。”

“可是这得花多少钱啊？”

“我出钱，你不用担心。”

容晟涨红脸，跟我吼了起来：“我不要你钱！你又不欠我的，凭什么给我花那么多钱啊！我自己赚钱！读，读了书不也赚不了几个钱吗！不还得从社会底层混吗？既然这样，我还不如现在就跟着王哥赚钱，以后一分钱不用你的，我还能养你！”

我被气笑，“你养我干什么，怎么，带你出来你就把我当爹了？我要不了你这么大的儿子。”

场面一时尴尬。王旭忙不送地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吃了饭就生气，对肠胃不好。人家小晟这不是为你想吗？虽然不是你儿子，也是有孝心的。”

他话说得很不像样，容晟跟他不熟，也不好反驳。我叹了口气，只觉得麻烦。“你先想想吧，我说了，钱你不用担心。你什么都不会，这里也用不上你。”

“怎么用不上，我那儿正差人呢。”

“王旭，是不是兄弟？”

“诶诶诶，你说啥就是啥，行吧。”王旭抬起双手，示意停战。“得了，吃饱了，我们走吧。老许，你回不回家啊？”

“现在先不回，过几天吧，把事情先处理了。”

“我就知道你不回，最近新得了一套房子，正好给你们住。”王旭安排得非常妥当。

私下里王旭劝我，“那小子不想花你钱，也算有志气。你带他出来已经仁至义尽，何必事事关心。他不想出国就拉倒，放在我眼下，保证惹不出乱子。”

“他连个文凭也没有，你又能照看几天？何况要是季瑞真的找上来，好歹他老子是公安系统，我们这么个公司，经得起推敲吗？”

王旭听见这话，不是很高兴，“我又没杀人放火，他又不是工商局，还管我公司正常运营？”

“公司真的没有什么事吗？”我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嗨，能有什么事！”

王旭向来给我打哈哈，说公司要会计有会计要法务有法务，体制完整结构分明，要是我不信就去实地考察。我自己一摊子烂事没有收拾，自然没有心思过问。兄弟多年，王旭这个人做事，要说一清二白，实在太过；要说杀人放火，绝对没有。只是后来我才意识到，我被年轻时的记忆模糊了认知，或者说，年轻时候的我，是非观本身就是模糊不清。

如同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我和他生于社会底层，在淤泥里长大，就算之后接受了高等教育，也无法抹去与生俱来的恶臭。更加令人痛苦的，是我竟然可以闻到这种味道，它伴随着我，让我感到窒息。

我们都是罪人，我们罪无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