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我没有工作经验，连实习也无，导师是从研究生开始带的我，要求是全身心投入学术。他常说，工作是你求人，做研究是人求你。于是我现在就在求人，可惜人家未必给机会。

我不知我有没有后悔。

年近三十，一事无成。

这样的想法令人窒息，于是我打开网络商城的页面，购买了一袋猫粮和小鱼干，希望下次遇见那种黑白相间的猫时，可以给它一点食物。

王旭知道我在找工作，表达了十万分的惊讶。“大学子，你也能吃那个苦？”

他邀我同他一起做生意，“贷款公司，来不来？”他做收账生意，跟许多小额贷款公司建立了长期伙伴关系，一来二去，把人家的流程摸得清楚，自觉得与其跟在人家身后啃骨头，不如自己开伙。

这种私人借贷，原来叫地下钱庄，直白点就是放高利贷。我妈她们姐妹都给去放过钱，几万到几十万不等，收益丰厚，赔本的可能性也极高，好在有自己人在，故而都是赚的。到现在我妈还有三十万放在外面，家里常用流动金不过数万元，我爹还一点儿都不知道。

如今互联网和金融行业的大力发展，私人借贷变成了小额贷款公司，有地址有网站，广告打得溜地很。资金放在独立各方的银行托管，公司拿了执照正当营业。

我没怎么犹豫地应了。

祁靛那边的事情王旭帮我盯着，按照查婚外情的标准收费。王旭本不想收钱，我说：“当给我侄子的零花。”虽然他儿子女儿都是没影的事，他也乐呵呵地接受了。

王旭喜欢一个女孩儿，条两盘顺文凭好，不上不下地吊着他，有种拿他当凯子的嫌疑。但架不住王旭喜欢，我也尽量顺着他。

酒里的泻药让祁靛和Enzo好好通了次肠道，他们丢了脸面，而且又是跟排泄相关，让他们直接从订婚跨越到婚后十年。Enzo大概还处于睡衣都要精挑细选的时候，他根本意识不到婚约的可怕性，也并不习惯跟另一个人分享那么私人而毫无美感的事。“Fuoriqui。”他说的是意大利语，又夹杂着诸如“Piss off！”之类的英文。我艰难地从中辨认出大意，不过他的气急败坏倒是很容易听出来。

实在很难要求一个人在经历了拉到快脱水的时候还保持风度，不是么？

而且祁靛没有心情哄他，他听起来也很糟糕，我甚至能够想象他跌坐在单人沙发上，将脸埋在手心的场景。“Honey,we,llfine.”他勉强地说。明显是谎话。

我插着耳机，闭着眼勾画出他们卧室的景象。低矮的桌子，单人沙发，躺椅，床和柜子。一间卧室通常有的那些东西。Enzo应该是站着的，他的背会挺得很直，肢体优雅而有张力。“NO!”他说，“我感觉很不好。Gavin，你不要敷衍我，是他做的，是不是？”

“你多心。”

“我没有多心！Gavin，你的朋友们，看我就像在看笑话。你母亲甚至对着我叫出你前夫的名字！”Enzo的声音尖锐起来，在音频中显得十分刺耳。

有重物倒地时，沉重的闷声。

“Enzo……”祁靛听上去疲惫又烦躁，就像原来忍着性子处理公事，我推门进去放食盒，他便终于找到爆发点发泄在我身上。

Enzo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祁靛从没有将这一面暴露在他面前，因此他依然喋喋不休。“Gavin，你有没有心，你难道看不出来？订婚那天许易跟林二亲在一起，他早就琵琶另抱，水性杨花！”

他居然连用了两个成语，中文好得让人吃惊。

祁靛没有出声，我想象着他拼命忍耐怒气的样子。脖子和额头的青筋凸起，牙齿紧紧咬合，拳头抵在嘴边，努力忍耐着，维持着和平的表象。

当年祁靛生气，我低眉垂目，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怕点燃了爆炸物。他脾气没有看上去那么好，事事繁杂，菩萨也要发怒。且他无需忍耐什么，他会走来走去，砸东西，低吼，像头困在陷阱里的狮子。我要靠近，他让我滚；我若要出去，他又会吼着让我留下。

那时候我总是很害怕，又觉得很熨帖。只有我能靠近他到如此地步，他的愤怒完整地呈现在我面前，那么他的心也会呈现在我面前。

“Gavin，”Enzo又换了温柔的语调叫他，“我爱你，用整颗心脏和灵魂，无论生死，都不能将我的爱情熄灭。”

“只有我能够站在你身边，Gavin。”

“我爱你。”

之后换成了模糊的亲吻声，Enzo婉转地叫着祁靛的英文名。

他们上了床。

我以为出了这种事，他们应该对上床这种事抱有微薄的阴影。

毕竟他们分享了厕所和臭气，关于人类与生俱来的毫无美感的生理状态。

我烦躁地将耳机扔开。

没有什么能够熄灭Enzo的爱，也没有什么能够熄灭男人对性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