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二更】（1 / 2）
深夜十一点半, 赫檀依旧在公司开会。
会已经开不下去了，气氛陷入僵持, 所有人坐在桌子前一声不吭，整个会议室陷入一种极度的死寂。
这时候，他手机忽然响了，手机震动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寂静，好几道目光看了过来。
赫檀也愣了一下, 在众人的目光下低头一看，竟然是周煊。
周煊原本已经不用这个号码了，他之前打过去好几次，对方都已经把他拉黑了。
深夜会议的几个人都露出了一副“别告诉我你准备现在接电话”的疑问神情。
然而赫檀还真接了。
好几个人头疼地扶住了头。
气氛越发僵持起来。
赫檀挂了电话, 看着周围盯着他的众人, 忽然开口：“都散了吧。”
一阵哄闹从主管中响起, 有人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觉得你的家事已经过多地参到公司来了吗？赫先生！”
另外一个人说道：“你好歹表个态吧？都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啊！”
赫檀把手机放回口袋, 说道：“我的想法不重要。”
他这话一出, 整个屋子都安静下去。
良久，才有人问了一句：“从什么时候开始？”
赫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从我一出生开始。”
————
叮——
门铃响了。
南南把手里的奶瓶放下，穿着小兔子睡衣, 一跳一跳地去开门。
赫檀站在门口。
他刚从公司赶回来, 身上还穿着得体的西装，身上却出了一身汗，领带被狼狈地扯掉, 大口喘着气, 道：“不好意思, 我找周煊。”
狄修和周煊并肩走了出来。
赫檀本来注意力在周煊身上，然而当他看到狄修的一瞬间，整个人怔住了。
狄修甚至还对着他羞涩地笑了笑。
赫檀仿佛喘不上气——宽大的西装、过长的袖子，白衬衫上的血污，这就是他今天晚上在周煊家门口见到的那个人？
如果他此刻脑袋没发昏的话，这个人是……赫炳。
他眼睁睁看着他亲哥哥的背影从眼前走过去，可是他没认出来。
赫炳以前从来不是这样，他精明又狡猾，走路的时候后背永远挺得笔直，绝不是这个有点害羞走路有点跛且经常摔跤的青年。
赫檀似是要说什么，但是他将话强压了下去，转头看向周煊，勉强地笑了一下：“出来一下可以吗？有话对你说。”
周煊跟着他走了出去，站在距离房子很远的路边，两个人面对面站在路灯下，一瞬间沉默了下去。
赫檀说：“左萱走了。我没见到她。”
见周煊没出声，他良久地看着周煊，说道：“听着，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碰到我二哥的，但是你必须离他远点。”
周煊说：“我不认识什么你二哥，更不认识什么赫炳，我知道屋子里的那个人叫狄修，他是我的朋友。”
赫檀忽然怒道：“他不是！”
他这么吼了一声以后，见吓了周煊一跳，他焦躁地走来走去，急道：“答应我，离他远点好吗？我求你了！他是个疯子啊！”
周煊被他那一声吼吓得够呛，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赫檀焦躁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说道：“在S市见到他的时候，我本来不想管这件事，因为我觉得他过得很幸福，不想去打扰他。但是你不一样，可是你不能在他身边，不能，不能。”
他急躁地走来走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不断重复着：“不能……”
周煊说：“那又怎么样？他是疯，我也看得出来他有问题，可是你扪心自问，他比你们这些正常人强多少？”
赫檀似是想反驳，可他硬是不肯说处后半句来，末了只能自食苦果，硬生生咽了下去。
周煊说：“他是我的朋友，用不着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你走吧。”
赫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哥哥赫炳，是个精明、残暴又极其冷血的人。”
“如果你见过他，你就会知道他有多可怕，又有多卑鄙。而你见到的这个说明狄修，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你为什么总喜欢爱上一个人的一部分？”
周煊试图挣脱开他的手，他不想听，他被那个暴风雨中平静温暖的家打动了，他宁肯永远沉浸在那个梦境中。
赫檀拉住他的手仿佛失去了力气，那一刻他很无助，站在周煊面前像个孩子，轻声道：“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不回应你吗？好，我告诉你。”
“因为我很喜欢你，我知道完整的你，我知道你的缺点，你的优点，我很了解你，我了解你甚至胜过了解我自己。我知道你温柔、善良、心思细腻，我也知道你从小被宠坏了，喜欢做你的选择题。每当你喜欢一件东西，你就从里面挑一挑，你喜欢我，你就在我身上挑：舍命救你，要；长相还行，要；有作为，也要。但是我的缺点呢？憎恨自己，不要；脆弱，也不要；会失败，全都不要。”
赫檀那一刻仿佛崩溃了，他对周煊说：“可是你不能这样啊！我就是我，我试过为了你把我自己劈成两半，只留下你喜欢的那部分，可是我做不到啊！”
“每次当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我就会心甘情愿地相信我自己比我真正的自己更强大，可是另一方面，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你知道我不是那样，你就再也不会喜欢我了。我这三年过得很煎熬，我以为只要你喜欢我的时间足够长，我就迟早能变成你喜欢的那个人，可是我没有。”
没有什么比承认自己远不及自己想象中的自己更可怕的了。
赫檀仿佛用尽了力气，他避开了周煊的目光，背对着他，狠狠一拳路边的树上。
周煊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狄修。他是我的朋友，我愿意和他相处，我妹妹也愿意和他相处，我们在一起很快乐，你明白吗？”
赫檀冷笑：“你的狄修，或者是赫炳，他在过年的时候拿着剔骨的刀要剜自己的心，我大哥扑过去拦他，他把刀子捅进我大哥肚子里；他跑到慈善会场，烧了整个会场，一边笑一边点火；他是个疯子，他不仅是个疯子，而且是个暴虐而又冷酷的疯子！他把自己硬生生撕成两半了，一半是那个残酷无情的精明商人，一半是一个一尘不染的圣人，但是你想要的就得到了，是不是？”
见周煊依旧不听，赫檀绝望地说道：“你讨厌我是不是？所以我说的话你不会再听了，但是你要明白一件事，我所有的缺点，赫炳只多不少，甚至在他的身上成倍放大，至于那个狄修，他就像是花落了，掉在地上的一片花瓣一样，不管他藏得多好，总有一天赫炳会找到他，杀了他。”
周煊不想和他再说话了，他觉得这个话题继续不下去了，可是赫檀却追了过来，在他身后冷笑着说道：“他愤世嫉俗的外表下没有别的，只有对自己无穷无尽的憎恨。你以为他把那个圣人一样的自己分裂出来是要做什么？保护他吗？不，不是。”
“他要杀了他。”
周煊本来不想和他吵架，他都要离开了。
可是听到最后这句话，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转过头去，一把扯住赫檀的领子，吼道：“那又怎么样！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