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冬末青城。

桃枝新绿，江水渐暖。浮云悠悠，碧海一天。

可乔城雨到底也没等来青城的第一场春雨。

许是他临上马车前那一眼，勾得人无可奈何，忍不住惦念，那难掩心迹、遮不住的满怀遗憾，也全都落入身边吴应雪的眼里。偏偏这枕边人又是一个极会疼人的主儿，于是乔城雨在收到的第七家书里，不仅拿了情书一封，还得了桃花几株。拆开信纸时，昔日娇嫩的花瓣早已发黄，幽香不再，其信纸上的字迹却依旧固执得可爱：“瞧你实在想它想的紧，今日就寄了这受过青城春雨的花一枝，给你聊解寂寞罢。”

看及此乔城雨大笑，毫笔饱蘸浓墨于红笺上写下几字：“夫人挂心寄新书，小童奔走入书房。料得青城花数枝，不及心上醋一坛。”思索经久，还颇正经地给这打油诗作题：“与春争宠。”

乔城雨提着笔抿着唇笑，心想也不知一向正经严肃的吴大人会不会就此红了脸，怕是又会啐他，道往昔金銮殿天子出题试才时的泼天墨水，此时都用来作这些个不入流的淫诗艳曲，嘟囔着怕是庄子老子孔子朱子都会气活过来，大骂他是不肖子孙。

但他知道，转身小夫人就会红着耳朵尖，趁着自己不在，用精致小巧的信匣装了信落了锁，像松鼠存冬食似的悄悄将那些个“淫词艳曲”的诗词情话一一藏好。

几根干枯萎靡的桃花枝被安置在乔大人枕下，修长的白玉指将那信纸一封，亲手送于来使，叫他快马加鞭，将信予了那相隔百里、日夜盼回信的乔夫人。信使见他满眼欢喜，觉得这御史府的春日风光也明媚了两分。

马车出了知春巷，经长安十条街，信使遇雨得空，堪堪歇下，于茶棚中喝一碗粗茶，听众人闲谈方知，这京里的乔大御史爱妻是出了名的。自从娶了男妻吴应雪，平日里除了必要的应酬，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与夫人耳鬓厮磨。

戏说起当年受无数纨绔公子们追捧模仿、能文能武的京城三少之首，如今成了一个在家养花吟诗、“身不由己”、由悍妻管制的正经人，不禁纷纷表示有些扼腕。

信使有些不以为然。

世间难得有情人，他瞧这乔御史是温润清雅君子一个，夫人吴应雪也是这世间少有的痴情人，如此作配，此情都是彼此修来的福分，修来的缘。

只是不知还能不能看到当日围场里马尾高束、头戴金冠、身披烈烈火红披风，牵着骏马弯弓搭箭百步穿杨的风流少年郎了。

信使听及此，将茶一口饮尽，招呼商家过来，放下几个铜板，戴着斗笠骑着骏马向着远处绿水青山扬长而去。

无边层峦叠嶂弥散雨雾，闭眼吻着这如水墨般的淡蓝人间，不知情人思念几重。

而当事人之一的乔城雨却对这些议论倒是有些不以为然。

处理完公务，闲时便窝在庭院中央的竹椅上，捧一杯清茶，有时哼两句小曲，有时铺了一桌笔墨，对着一本字帖对着假山流水临摹，有时拿根竹签逗鸟喂食，心想这才是人间真快活。

美不中足的是夫人不在。

乔城雨撑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府门。

夫人呀，你怎么还不回来看看为夫，怕是江南水患止，海内四海清平江山无边壮丽，而你归来之时，为夫也已化成一颗望妻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