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舞(1 / 2)
御花园,飞仙楼下, 明月上柳梢, 人约黄昏后。
帝后在正东方位坐了, 其下是后宫嫔妃并各位诰命、千金依位次分坐。至于点缀凑趣的文武百官,夫随妇便,自家各坐一桌。或在假山背后,或由繁花遮住,或借屏风隐身, 总之, 虽是同宴,彼此可闻其声, 却不见其人。也是男女瓜田避讳之意。
黛玉、迎春便和应妙阳、林如海一道儿坐在左方宰辅杜明下手。倒不是林如海如今官阶已然如此之高, 只是, 他得宠又是杜明爱徒,也有沾郡主之光的缘由。
两家这般一坐,黛玉便不由和杜寒清隔着花木并坐。
而永玙自在皇亲一列,却也与黛玉相距不远,正可相望。
除此外,霍琼、霍霖和湘云、卫若兰座次相近, 都在武官勋贵丛中。
只有宜兰长公主座次最为特殊, 竟是就着驸马虚职, 远远坐在了左方队末。
当朝, 历来便有七夕节拜月祈福乞巧的习俗, 民间之人便是在家中庭院洒扫跪拜, 望月而乞。皇宫自然更加隆重正式。为此,还专门在御花园中高高建起一座七层的飞仙楼,并在第七层设莲台,专为七夕祈福之用。
先是,礼乐官员演奏仙乐“引七姐”,示意祈福开始。后由,帝王亲赐如意手柄于皇后。皇后再擎玉如意,率宫妃、女眷等,入飞仙楼,上莲台,接众仙。
望月而拜,诚心祈福,佑万民,保女巧,得眷属,共团圆。
如此,方算祈福仪式之起,至于其他乞巧活动,便在百花宴中自然穿插进行。
“当——”一声悠扬的磬响传来,宫廷乐坊匠人鱼贯而入,在南边合欢树下,或席地而坐,或伴树而立,奏乐演歌,寓意百花宴开始。
黛玉与迎春对视,眼里都是欣喜,忙坐直了身子,静待后续。
御座上,帝后同时起身,由皇帝亲手将一尊红玉如意交到皇后娘娘手中。皇后娘娘双手接过,高擎至头顶。阖宫后妃及诸位诰命女眷等纷纷起立。黛玉看得太入迷,略起得迟了,还是迎春偷偷拽了她一把。
轻移莲步,皇后娘娘,着一袭明黄吉服,沿着后宫嫔妃们亲手用五色丝线缝制的地毯,一路走到飞仙楼下。
其后,从贵妃起,皆屏息凝神,敛首垂眸,目不斜视,双手交握。
众女子分作两队,伴着乐曲节奏,入楼,上阶,直至七层莲台。
因着人数众人,并非人人皆可至莲台拜月祈福。四品以下官员的女眷,便在飞仙楼下,有提前铺设好的蒲团,以供跪拜使用。
林如海如今已是二品大员,黛玉自然可以入楼。而迎春之父,贾赦乃世袭的一等将军,更是跟着应妙阳入的楼,自然也有一席之地。
“当——”磬作二响,鼓乐稍歇。
皇后娘娘在莲台上跪坐下来,将玉如意放在膝前,口颂真言并诸般祷词。
“今有吾皇,上体天心,下忧万民,平定宇内,泽被四方,任贤用能,广开言路……”皇后娘娘朗声先颂今年帝王并百官治国理政功绩,表帝王心忧万民,操劳国事之苦功。
既罢,再陈民生尚有疾苦,旱涝见发,时有灾异。“今北方旱灾未退,南方水患时发,更有虫孽为祟。百姓苦之,帝甚心痛,辗转反侧,夜不能眠,妇亦有所感,患无力为助。故于今日,趁七夕重日,引七姐,接众仙,许宏愿,聊以报。愿苍天见怜,众神保佑。风调雨顺,国富民安。”
至此,众女子皆同声而求道:“愿苍天见怜,众神保佑。风调雨顺,国富民安。”
“信女杨氏敬上。”此为皇后之祝。
“信女黛玉敬上。”却是黛玉祷词。
“信女……”
众人纷纷报上各自名讳,默祷暗祝,叩拜为结。
鼓乐之声再起,便有太妃等人上前搀起皇后娘娘,头一轮祈福告结。
黛玉混在人群里,依礼制拜月祈福,却除了为万民为天下,还偷偷给自己许下一愿。内容为何,却是不足为外人道。
众人再从飞仙楼出,各归其位。彼时,皇后娘娘已是香汗湿云鬓,娇喘微微。皇帝心疼,又感念皇后娘娘祷词动情处,忍不住抬手亲自替皇后娘娘抹去鬓边盈盈汗珠。
落在众人眼里,更是帝后情深写照。
皇后娘娘也甚为心动,难得露出小女儿娇羞情态,垂首展眉,菱唇绽花。
此情此景动人心。不说永玙,便是林如海,也忍不住回头去看应妙阳。
若非囿于黛玉等人都在,怕是也要来上一遭手摸香腮的戏码。
应妙阳美眸斜飞了林如海一眼,无限情意,不言自明。
黛玉和迎春在旁瞥见,脸儿红红,忙假装口渴,低头饮茶,避过。却不约而同,交换眼神,抿唇偷笑。
恰好此时,一阵风来,送了合欢花香袭人。一时间,尚未开宴,园中之人却已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许是皇后娘娘也觉气氛过于冶艳,恋恋不舍却也决绝地从皇帝怀中退开,眼神示意君王开宴。
皇帝却还有些恍惚,只因他还沉溺在皇后祈福祷祝神情之中。
帝后夫妻多年,似今日这般的祈福场景,除却七夕,尚有太庙,供殿,实则常见。只是不知为何,皇帝此回眼望皇后表情,耳听皇后语声,却恍惚觉得有今朝无明日,此番便是永绝,心里说不上是凄苦还是感动,是明悟还是麻木。
皇后娘娘连连示意,皇帝都不为所动,不觉疑惑抬头,正对上皇帝迷茫的眼神。皇后娘娘心底深处那股强烈的不安再次翻涌而起,平白给佳节蒙上了一层阴影。
皇帝却突然回过了神,大手一挥道:“开宴。”
曲乐之声大变,顿时由悠远沉凝的正乐变作了欢欣热烈的舞曲,还有乐馆艺人翩迁而来。
皇后娘娘先亲自夹了一块文火慢炖的细滑燕窝到皇帝碗中,亲眼见他吃了,才略略挑了些青菜用了。
黛玉却不能似皇后娘娘这般文雅。今日折腾了这许多时候,她只得清茶沾唇,许久不曾进食,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五脏庙里大唱起了空城计。若是再不拿着龙肝凤髓、九头鸟枕头芯祭一祭,怕不得当众丢丑。
应妙阳也不是做作的人,大方下筷子,一面不迭给林如海布菜,一面指着各式菜色讲解给迎春并黛玉知道。
“哎,你们看这道菜,它名叫‘秦淮八艳’,据说是南边儿的名厨仿着江南美人儿做的。说什么入口即化,肤如凝脂。你俩快尝尝。”应妙阳大力推荐道。
不止是黛玉、迎春,就连林如海也被这菜名和卖相吸引住了,从善如流,跟着下了筷子。
“果然名不虚传!”林如海夹起一片切得薄如蝉翼,色泽粉嫩的肉片,放进嘴里,细细品过。肉片回香甘甜,入口即化,竟不是食肉滋味。且又软又嫩,舌尖触之,似游鱼滑过,滑不溜手,确实可称肤如凝脂,忍不住赞道。
黛玉和迎春也是点头附和。
应妙阳左右看了,见三人确实都已将肉吃进了肚里,忽然又道:“其实这菜虽好吃,配着这名字细想起来,反倒怪慎人的。”
三人不解,一致看着应妙阳。
应妙阳弯唇一笑,向着迎春和黛玉勾了勾手指。两个小脑袋便主动送上门来。
只听应妙阳低声道,“这不是吃人肉吗?”
“噗——”迎春带头,将口中含着,尚不及咽下的肉片一口吐了出来。
黛玉也想照做,奈何她吃得急了些,八艳之肉全进了肚,吐也没得吐,只能苦哈哈一张脸,对着应妙阳生气。
应妙阳则哈哈大笑起来。
林如海没听见应妙阳言语,傻愣愣左看右看,不明所以。
倒是邻座的杜寒清听见这边这般热闹,忍不住偷觑了好几眼。
迎春与应妙阳不熟,还当她所言都是真的,越想越觉得在理,五内如煎,不仅食不下咽,简直还要呕吐,当场大不敬起来。
黛玉见迎春面露痛苦之色,知她是当了真,赶忙说道:“二姐姐,你快别听郡主瞎说,她定是逗我们顽的。这菜名呀,八成是叫秦淮八珍,而非秦淮八艳,与人肉更没关系。你看她既这般说,自己却还吃得那样欢,可见八成这菜都不是肉菜,当是素宴。”
“哈哈,知我者玉儿也!”应妙阳笑道,“这菜确实乃一道素菜,是八珍而非八艳。菜都是好菜,酒却大有名堂。你二人可敢喝吗?”
林如海在旁听见,这才知道他的小娇妻又在使坏,右手偷偷钻入桌子底下,轻车熟路找准应妙阳纤腰上一处软肉,两指微微使力,轻轻一拧。
“哎呀——”应妙阳腰上那处软肉最是怕痒不过。床笫之间,林如海每次“不小心”碰到那里,她总要酥、麻半日。这回儿被人恶意在那处使力,应妙阳只觉得一股又麻又痒的感觉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半边身子顿时瘫软如泥,再动不得。
应妙阳情不自禁轻噫出声,身子几乎歪倒进林如海怀里,扭头去望那始作俑者。
林如海却装作一本正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模样,又夹了一块八艳之肉放进嘴里,大嚼特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