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粉墨登场(1 / 2)
天才蒙蒙亮, 廊下的鹦哥都还在熟睡, 凤姐却早已穿戴整齐, 在门廊下不知来来回回踱了多少步。
府里已被围了大半个月,吃喝用度早供给不上了。虽说府里有园子,还有老农种地。可是那地里不过应个景, 种了些瓜果蔬菜,至于府上日常吃的精米细粉,你就是打死那些农户,他们也变不出来。
要不是,府里还是家生子多, 身契都捏在主子们手里, 就看最近人心浮动的样子, 怕是早出了事。
本该扛起事的贾政,只一味叹气,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王夫人更不中用,干脆就病倒了。李纨更是关门闭户, 只守着三春姐妹和贾兰。偌大一个荣国府,全靠凤姐、贾琏夫妻在撑。
你说贾母呢?
被围的头一天晚上,贾母就被贾政气病了。贾赦被困在东院里,过不来, 让小厮翻墙送了消息。说他那小院,他还能看住, 只求老太太顾着自个儿身体, 一切还得老母亲做主。
虽然没拿出主意, 到底还有点孝顺意思。贾政就不一样了,身为一家之主,出了事只会推诿旁人,让他出去和人说话,“嘟嘟囔囔”说了半天,汗流了几大车,半点消息也没探听到,反倒成了守卫们茶余饭后的笑柄谈资。
贾政越发屏住了嘴,死活不肯再说话。偏偏,这样,他还看宝玉不顺眼。躲在贾母屋里的工夫,三不五时,总要教育宝玉,以泄私愤,把好好一个宝玉也吓成了筛糠的筛子。
这可把贾母气坏了,戟指骂他,要赶他走,内忧外患,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贾母一口气没倒上来,彻底晕了过去。
后来,还是三春姐妹冲出了门,围在贾母床前伺候。贾政回了荣禧堂,却仍不去王夫人屋里,只在赵姨娘处耍老爷威风。
贾母见谁也指望不上,只能趁着夜里众人都睡下的时候,偷偷让鸳鸯开了箱子,拿出许多物事,秘密嘱咐贾琏拿去打点。一面将府里大权统统交给了凤姐。
幸亏凤姐素来有威望,平儿又忠心得利,总算没炸了锅。
这日,眼瞅着就要无米下炊,贾琏三更便起了,在后门张罗着接粮食。
还是那个李解,收了贾琏许多好处,家里也有人,得到消息知道是林如海主理逆案,特意卖好给贾琏。轮到他值守的时候,会开个小门,让军兵带点时鲜、粮食送进府来,顺便再卖些消息。
再加上,贾蓉归家,东府镇定多了。宁荣两家一合计,干脆一起往外递消息。
托的人,也正是李解。
李解却不是傻子,钱照收,事儿不办。
只是有一日正好碰见林如海去京郊大营办事,悄悄说了句“是他带兵守在荣国府外面”。
林如海当时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话。
今个儿,便是李解送粮兼送回音的日子。
贾琏缩头缩脑挤在门后面,满脸堆笑与李解说话。
“解兄,劳您费心了!”贾琏边说边偷偷将一对玉麒麟塞进李解袖内。
李解面不改色收了,才抱拳笑道:“恭喜公子爷,府上大难过了!”
“此话怎样?”贾琏如奉纶音,喜出望外,急忙追问道。
李解见好就收,也不卖关子,将圣令下到京郊大营,贾府围困已除,天明便有传旨官至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不是鄙人自夸,若非那条消息,不不不,若非府上林姑爷数这个——”李解说着,拍胸脯比了个大拇指,“这等大事也敢在圣上面前求情,府上这一关怕是难过。原要等到天亮才告诉府上知道,因着咱们的关系……”
“正是,正是,解兄救命之恩,琏二绝不敢忘!只待日后!”贾琏心内欣喜若狂,面上勉强镇定住,长揖到地道。
李解暗暗点了点头。要不是他看着这贾琏还有些样子,不是那无可救药的纨绔子弟,哪怕林如海亲至,他也不冒此大不韪。
“琏二爷,快去回禀老太太吧!你我兄弟,来日方长。”李解道。
贾琏作揖连连,见李解真心实意赶他,才慌忙转身,眨眼儿没了踪迹。
………………
话分两头,却说林府西边小院内。
自打黛玉旁敲侧击将大宝的事说了之后,心下总是忐忑难安。数着日子来算,上一世这个时候她父亲也然是重病在身,就连东府秦可卿也是命悬一线,眼瞅着就没气了。
可如今看着,父亲身子康健,官运亨通,是如日中天之象。而秦可卿过了逆案这一大关,两府的围困也都解了,想来死结已破。
件件事情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宝之事,绝非一家一户兴衰成败,事关天下,她提前预知了结局,还告诉了父亲,若是因此产生什么变故……
是福是祸,实乃预料。
黛玉心事重重,不觉在练剑时便分了神。
杨毅站在她正对面的海棠树下。只觉得花影缤纷间,一点明亮的剑尖划破虚空,竟直直刺向了他的胸膛。
“啊呀!”孙氏引着封氏与英莲正好走将进来,三人站在门口,恰好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且从封氏所站方位来看,看不清黛玉面容,也不见杨毅应对,只觉得那不长眼的利刃马上便要刺进先生胸膛……
封氏不曾见过这等阵仗,“啊呀”叫出声来。
黛玉这才猛然清醒,却已收势不及。
近来她舞艺大进,已不再是持木剑、柳枝等物,拿的是实打实的宝剑。
黛玉登时慌了神,手腕发直,脚下步法也乱了,宝剑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再不受她控制,自动自发寻着杨毅致命处袭去。
千钧一发之刻,孙氏和英莲却不慌不忙。英莲怕封氏受惊,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娘亲放心,先生武艺高强。”
果不其然,剑尖劈面而来,杨毅却动也不动,只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拨,黛玉看似雷霆万钧的一刺便偏转了方向,从杨毅胁下穿了过去。
为怕黛玉用力过猛,立身不稳,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杨毅还在黛玉背上轻轻一推。
她便滴溜溜原地转了个圈,绣鞋尖尖,裙裾飞扬,将剑舞余力尽皆泄去。
“好!”孙氏和英莲异口同声赞道。
黛玉却骇了一大跳,红了脸,低着头跟杨毅道歉,“师父,徒儿错了。不该一心二用,更不该……”
“无事。原就是我不该逼你今日习舞。”杨毅宠溺地拍拍黛玉的头,说道。
他就是发现最近黛玉都神思不属,忧心忡忡,有意让她出身热汗,以舞传情,却不想弄巧成拙,差点让黛玉落下心病。
这边厢,孙氏等人已将走近,杨毅长话短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适才那等危急关头,为师若和你一般慌乱无措,后果当是如何?切记,顺势而为,顺其自然。不要做那杞人忧天的事。再者说,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顶着。你如今有父亲、郡主,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半吊子师父帮衬,怕甚!”
黛玉闻言,眉头舒展了些。
封氏走近,听见杨毅自谦“半吊子”,忍不住笑道:“呦,先生这等好功夫且临危不乱,耐性定力均非常人,怎地还这样谦逊!”
杨毅右手一抄,将夹在肋下的宝剑换到手里,手腕翻转,宝剑就乖乖钻到了黛玉腰畔的剑鞘里。
“封太太谬赞。在下不过雕虫小技,这点微末伎俩当真行走江湖,早就……”杨毅本想说“尸骨无存”,却瞥见对面孙氏斜着眼睛看他,赶忙住了口。
“封太太来了,想是铺子里的大事。玉儿,你先忙去吧!”杨毅发话。
黛玉躬身行礼毕,这才随着孙氏等人一道去了孙氏日常料理事务的耳房。
几人分宾主坐下。
黛玉不说旁的,先拉住英莲的手,上上下下不错眼打量,脱口赞道:“啧啧,都说心宽体胖,英莲姐姐便是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