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第三十一章
今日, 整个大定朝都安耐不住那股子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期盼与刺激，街上摆摊的贩子期待，无数皇亲贵族期盼，家中有殿试者更是压抑等待，表面却是平静无波，百姓相安无事，众人按部就班, 就仿佛风平浪静的湖水中，有一只无形手在翻搅湖水, 正从湖底蔓延而上。
这一切, 只因为今日是殿试, 却又不仅仅是因为今日是殿试。
这殿试由女皇亲自主持, 每年也由女皇亲自出题, 每年的考试题目，大多与各个区域发生的灾害相关，比如前年的考试题目为洪水决堤如何应如何对待，上千年则是瘟疫后的紧急措施, 因此每年这些进京赶考的举子们完全可以根据当年发生的大事预测女皇会出的题目，前提是能在会试中考进前一百名, 有机会面见女皇。
比如有一年, 大定朝与燕国交战, 无数人便猜测殿试的题目定与之相关, 然后女皇也不负他们猜想。
可是在去年, 这一不成文的默契, 被直接打破，只因为明安郡主竟然染指殿试，女皇不仅不指责，竟然还非常推崇。
这明安郡主是谁？是女皇身边最为宠幸之人，并无那个之一，由此可见明安郡主在本朝的地位，要知道，明安这个封号，取的是国泰民安的意味，就凭此，就可以想象女皇对明安郡主的态度。
若不是女皇自己生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恐怕女皇连这皇位都想一并交给这明安郡主。
这明安郡主，是女皇周窈哥哥周青的嫡女，本朝郡主原本是亲王的女儿，但既然周窈都能够登上皇位，女皇哥哥的女儿封为郡主，也就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了。
言归正传，去年明安郡主周眉染指殿试，代替女皇出题，题目是让大家写下对本朝设置女官女子亦可参加科考的看法，题目一出，满朝皆惊。别看如今大臣们对女子参加科考并且可以为官持默许态度，当年此制度刚提出时，皇宫可用血流成河来形容。
无数大臣进谏，绝不可推行，这是对老祖宗的大不敬，老祖宗已经留下古训，女子无才便是德，怎可抛头露面甚至是为官？
一些老臣面见不得女皇，直接撞死，要让女皇收回成命。
在女皇殿前撞死的大臣，一个皆一个。
最后是女皇站了出来，当着那些反对此制度的文武百官，直接挨个点名，哪位官员的妻子带着家中奴仆出门购买布料，哪位官员家中购买了何种饭食材料，哪位官员的儿子出门欺压百姓……
推行此制度，阻碍了他们什么？会让他们的妻子小妾不再出门购买衣料胭脂水粉还是他们的儿子今后不能欺压百姓？既然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影响，那就通通滚回去。
女皇此举，直接言明了一个事实，他们的所作所为，她全看在眼里，他们的家人，她全都让人跟踪了。
再有人以此进谏，女皇不等对方撞死，直接让人押着对方，然后撞在石柱上，一下又一下，还让文武百官一起观看，最终那位进谏的官员，被活活撞死在所有人面前。
“继续进谏着，有如此人。”女皇对着众人，如此道，“想进谏者，现在就站出来，让朕的侍从一并解决了，免得麻烦。”
从那之后，无人敢发出一句反对之言，女子可为官的制度昭告天下，举国震惊，无数深藏后院的女子喜极而泣，一些已定下婚约的女子直接悔婚，拿起书籍，决定参加下一年的科举。
在此大背景的前提下，明安郡主竟然提出这么一个题目。
殿试者，瑟瑟发抖，唯恐写下了什么让女皇不满意的言论，也有人对女官制度非常反对，借着此题，抒发自己心中不满，当然这种人毕竟是少数，真正反对者，直接交白卷抗议。
就这一个题目，就让无数人震惊，就更别说，由明安郡主亲自改题，当场出答案，而明安郡主当场言明，众人之答案，无一人当得起状元之名，因此本届殿试，只有榜眼探花，并无状元。
明安郡主与女皇商讨后，女皇竟也同意明安郡主所言。
此乃大定朝几百年历史中，唯一一次殿试中无状元。
于是去年的殿试，在整个大定朝传得轰轰烈烈，有言女皇太宠明安郡主，竟然将殿试当做儿戏，本朝在女皇带领下，迟早会完，也有人觉得明安郡主此题出得非常好，就是不知道明安郡主和女皇心中所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至于回答错误会丢命的说法，被明安郡主当时就否定了，明安郡主直言，让大家随心所欲畅所欲言，本朝是一个开放愿意接受所有言论的社会，无论大家想法为何，都绝对不会因此另眼相待，选择让大家写，就是一种保护的方式，谁都不知道你答的是什么。
实际情况也如此，就连那几个反对的人，名次也不低，反而是那些歌功颂德之人，名次最低，比人家交白卷的人名次还低。
所以想要取得名次，靠着拍马屁什么的，完全无用。
在去年那次轰轰烈烈的殿试之后，无数人书生探讨此题，乃至此事传到大街小巷，连摊贩都会讨论一二，至于大家什么意见，朝堂一概不管，如此大家就更加畅所欲言了。
今年的殿试又来了，这一次明安郡主会出什么题目呢？大家都非常的期待。
……
苏雨卿戴上帷帽，一步步走向朝堂，倒不是因为女子未出嫁不得见如此多外男，而是女皇怕她的容貌被这些大臣以及未来大臣见到以后，会出现各种危险，因为明安郡主就是喜欢偷偷摸摸跑出去玩。
要知道自从女皇登位，大定朝就有了一个隐形的势力，那个势力以推翻女皇政权为己任，作为女皇最宠爱的明安郡主，当然也不想放过，若是明安郡主出事，女皇定然会大怒伤心欲绝多日。
而明安郡主自己之所以会同意，自然是因为这样才能偷偷摸摸去玩了。
苏雨卿满心忐忑，幸好帷帽挡住了她的脸，众人无法看到，于是她也不需要摆起那个虚伪的面孔。
她想起了叶昼当时最后说的三个字——你玩了。
她是玩了，一来到这个世界，立马就明白了叶昼当时的意思，也明白了那个东西想要做什么。
这一次，不是重生，不是穿越，而是固定剧情，她要按着这固定剧情一直向前走。
这一次，明安郡主的题目是——写下大家对性事的看法。
是的，性事。
明安郡主是一个胆大妄为之人，否则也不会成为女皇最宠爱之人。
在女皇还是上任皇帝的妃嫔时，明安郡主小小年纪，便能对女皇言——姑姑你如此厉害，为什么你不当皇帝呢？
那时候皇帝身体已病，几个皇子争夺皇位厉害。周眉进宫陪伴周窈，见周窈愁眉不展，就问周窈发生了什么，周窈便将几个皇子之间的纠葛告诉了周眉，周窈作为皇帝的宠妃，这些皇子都想要来讨好她，希望她能在皇帝身边吹点枕头风。
周眉就不解了，问周窈：“姑姑，是谁厉害谁都能当皇帝吗？”
六岁的周眉懂得不多，周窈点点她的鼻子：“是吧，应该是这样吧！”
“那我觉得姑姑你最厉害，那姑姑是不是就可以当皇帝了？”
小女孩的单纯之言，钻进了周窈心里，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粗壮不可拔出的参天大树。
是啊，为什么她周窈就不能当皇帝呢？
从那之后，趁着皇帝还未断气，周窈开始暗中埋下棋子，与此同时，稳定着那些皇子，借刀杀人，那场夺位中的腥风血雨，多少都是因为这位宠妃引起，这一切的最开始，只因为那个小女孩当年的一句话而已。
后来满朝文武反对女子参加科考，女皇为此事大病一场，面对无数人的质疑反对，女皇自己都累了，因为女皇的哥哥周青是那个反对最厉害的，带着无数人抗议。
周窈自己都想放弃了，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
周眉进宫照顾周窈。
周窈问她：“全天下的人都反对朕，朕是不是真的错了？”
周眉反问：“那姑姑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周窈沉默不语。
周眉蹲在床边：“既然姑姑自己不觉得自己是错的，那就坚定下去，正确与否，从来都不是由别人决定，历史自会记录下来，留给世人评论。”
“但……会死很多人。”
“姑姑，战场都会死人的啊！”周眉说得如此轻松，仿佛她什么都不懂，说着幼稚可笑之言。
战场都会死人，这朝堂，何尝不是无形的战场？
既然流血了，那便一定要赢。
……
对性事的看法，哪怕是现代社会，谈论这些，也是偷偷摸摸，在姐妹团或者兄弟团里肆意讨论，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的谈论？有些东西，注定应该成为私密之物，并非它见不得光，而是过分推崇后，人性会将它变成奢靡蚀骨之物。
而明安郡主，竟然想在这殿试上，出这么一个题目。
“来人，给郡主赐座。”
苏雨卿机械的拜见后，坐上女皇的赐座。
只见下面，一些官员分别站在两侧，中间则摆满了桌椅和笔墨纸砚，此次会试的前一百名，在大殿之外叩拜女皇，随后依次入内，坐在椅子上。
当场出题当场考试，百官守护，女皇亲自监督，心里承受能力但凡弱一点，就无法在这种环境下安心答题。
女皇见众人已经准备妥当：“明安，出题吧！”
苏雨卿咬咬唇，想要直接说出台词，却做不到，不仅是此题有多么大胆惊悚，还因为此题后，对大定朝整个社会的影响。
苏雨卿深呼吸一口气，闭眸深思，她睁开双眼：“就让各位以对女子可参加科举的制度谈谈想法吧！”
整个大殿因为这句话，突然炸开，百官们不解，女皇同样不解。
女皇：“明安……”
苏雨卿嗤笑了一声：“皇上请放心，臣并未说错题目。”
此题去年已经出过，竟然继续出相同的题目，这是历史上并未出现过的事，更何况此题被流传了如此久，想必这些在座的人早已经听过了。
苏雨卿：“本郡主知道，去年出了此题后，很多人不满，觉得我在为难大家，很多人阿谀奉承，很多人不敢写，也有人被此题吓到觉得准备时间不足……既然如此，在座的各位，有一年时间准备这题，不会时间不足，与此同时，大家也都知晓去年参加殿试后的人是什么结果，想必今年会放心大胆的答题，不会畏畏缩缩。”
苏雨卿看向女皇：“皇上，去年臣没有找到自己心仪的回答，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找到。”
女皇接受了苏雨卿的解释：“就以此为题，现在就开始计时。”
于是无数拿笔声响汇聚大殿，墨香阵阵。
苏雨卿的手却被汗打湿了一个遍。
不按照剧情的话所说，会不会被抹杀？
事到如今，她到底怕死，等待许久，并没有反应，看来只要符合明安郡主的性格，应该就没有问题，她刚才这么想，脑子里就冒出了一句话——这一次放过你。
苏雨卿浑身一顿。
——我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接下来的表现？
明安郡主为什么会想要以性事为题？只因为明安郡主是一个避火书爱好者，本朝有避火图存在，在女儿嫁人前一夜由母亲拿着教导，然后放于箱子底下当做压箱底一并带去男方，让其学习。
明安郡主根据那避火图，将其转换成文字，变成了如今在书店里受人追捧的避火书。
明安郡主的避火书卖得非常火，她是本朝第一位，将与避火图结合的人，那个丫鬟勾搭少爷勾搭老爷勾搭外客的避火书，让她一炮而红，并且带动了整个行业，让无数人开始写类似的避火书。
当然最火的依旧是明安郡主的避火书，以至于她的笔名“高眉不折腰”火爆全国，新书备受追捧，靠着她自己，都能赚到数不尽的钱财。
不仅如此，她还拿着自己写的书和女皇讨论，那个丫鬟那本书，就是被女皇建议写成大富人家的丫鬟，因为她是想写将军府的丫鬟，女皇说这样让本朝将军知道了，会以为她在侮辱对方。
周眉十分伤感，连写个避火书都要顾及，写都写不畅快。
苏雨卿心口一抖，明安郡主的新书，又要出炉了！
明安郡主上一本书那也是火得不行，上一本书讲的是男主和自己表妹偷情，不仅详细写了偷情的过程，还写了两人相爱不能相守的困苦，于是故意在男主妻子身边偷情，当然了，男子妻子并不知道这对渣男贱女做的事，明安郡主把那偷偷摸摸的刺激感写得非常好，备受好评，大卖。
这一本，明安郡主觉得偷情也不好，于是写了男主和自己妻子之间的性事，也算是明安郡主教导一些女子在性事上应该有的行为（她自认为），女子应该在外端庄贤淑，但对自己的丈夫，还那么端庄贤淑做什么，也应放得开，否则为何男人喜欢逛青楼？不就是因为青楼女子放得开？这是明安郡主采访了许多青楼女子后的作品，很多姿势，都是去学习的。
这是明安郡主费尽心力的一部作品，希望能对一些为人妻的女子有用，也希望教导一些男人应该如何和自己老婆水乳交融。
所以明安郡主是相当期待自己这部大作，希望一出世就震惊世人。
苏雨卿：……
她现在除了想把自己拍死以外，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当时不就被叶昼亲了一下么，她那么大反应做什么，叶昼也不差，人家长得帅，性格也没有问题，一些女生求都求不来这待遇……
重点是她宁愿面对末世未知旅途的种种危险，也不愿意进这个鬼畜的世界。
她明白，这个世界肯定是围绕着所谓的性事。
一个时辰后，所有殿试者停笔。
负责人一面收起考卷，一面让人专门将考卷烤干，以防有卷子墨未干印下污印，而大殿里的一百人迅速退场，专门的人会将桌椅取下，然后再进入大殿等待最后的名次、
此时的名次，并非是所有人都有名次，时间太短，明安郡主会将一百人分成三个批次，第一批次二十人，第二个批次三十人，第三个批次则是五十人。
明安郡主只会给前二十人排序，后面的人则由专门官员负责排名，但第二个批次三十人名次必须在二十后五十前，其余由官员自行判断。
苏雨卿很快就拿到了众人的试卷，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并不算宽裕，因为毛笔写字，很大程度上放慢了写字速度，所以一些人的作答其实并没有完成。
她看一眼那些殿试者，看到对方脸上的焦急和期待，恍若想起了学生时期的自己，大概也是如此期待那一次次月考后的成绩，既害怕考差了，又期待自己超常发挥取得一个好名次。
对女子可以参加科举的看法。
苏雨卿大概看了一眼，大多都是持肯定态度，少部分则用温婉态度反对，并且举例说明了女子为何不能参加科举。
完全肯定大肆夸奖的，她视为末等，言之有物的，次等，有一些特别言论的，一等。
苏雨卿拿着她认为的前二十名，同女皇周窈一并讨论。
周窈很诧异的看向苏雨卿：“你确定这样？”
苏雨卿点头：“确定。”
女皇笑了：“好，就这样。”
大殿里众人心情忐忑，难不成这一次也没有状元？
苏雨卿拿着三张卷子：“我手上拿的就是本次殿试的前三甲。我听说很多人都在猜测，我心里的答案是什么，为何去年没有状元。为了保持公平公正，皇上与臣决定公开这三张卷子的答案。”
首先是公开探花的卷子。
苏雨卿将卷子交给一旁的公公，公公念着探花郎的卷子。
这一念，众人大惊。
因为探花郎的卷子，竟然是反对女子参加科举制度。他为何会反对？因为无数女子参加科举，并非胸中有墨，而是顺应制度，带着钱财，和无数从小便学习的男子一同竞争，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甚至因为耽搁时间年龄大了，最后婚姻也不顺遂。
众人惊疑的便是将如此观念的卷子作为探花，是否是女皇心里后悔了推行这个女子可以参加科举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