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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公交车上的空气一到冬天就跟灌了胶水似的凝固住了，唯有各种早点的气味以异常强势的气势见缝插针地弥漫开，舒童被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挤成了一个弯腰驼背的大钝角，额头都快贴上车窗了。

“哎。”他叹了口气，艰难地拔出一只手撑着，反正一车人饱和成这样，他的行李箱想跑也跑不动。

他看了一眼表，六点半。

这个点，对大部分高中生来说，已经接近要迟到的时候了，怪不得一个个都狼吞虎咽的，等会儿到站了估计就要埋头冲刺了。

他面前这个座位坐着的也是个学生，抱着包顶上放了一个巴掌大的单词本，舒童听见他吃一个小笼包就背一个单词，这会儿已经快吃完了，还剩最后一个。然后舒童就眼睁睁地看到他翻到了开始背的那页，对着第一个单词喃喃地嘀咕了一句：“我操？我刚背过这个？”

舒童抿了抿嘴，没乐出声，刚扬起来的一点心情突然被一股不可抗的惯性挑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拍在了旁边的一个黑色书包上。

司机突然踩了刹车，惹得车厢里一片大呼小叫。

“啊——哟！”

“我的妈吸管差点戳眼里！师傅！您好歹说一声啊！”

“谁！谁他妈的糯米团子粘我脑袋上了！我转不过去！”

“我我我我的，你别甩头了。我拿不着！”

司机师傅慢慢悠悠地拧开保温杯，说：“红灯——别嚎了，不想迟到就都抓稳点儿，下面两站不上不下了。”

“抱歉啊。”

舒童好不容易站直了，转头看了一眼他刚刚倒在上面的书包，他倒是撞得不疼，正好倒在了书包上挂的小娃娃上。

一只两面坨红的熊本熊。

他还挺喜欢熊本熊的，呆得可爱，被他撞了个头槌也没怎么变形。娃娃主人估计是习惯了这种状况，头都没回一下，无动于衷地拉着头旁边的环。舒童才发现这个人挺修长的，校服领子全拉上去了立着，还能看到一截脖子，和剃成了青皮的后脑勺。

好圆的头啊。

舒童第一个想法，第二个想法就是想伸手摸摸这种寸头的发碴子。

绝大部分人类都会有这种冲动吧，绝大部分人类也都会忍住这份手欠。

等了一会，估计是要跳灯了，舒童感觉到司机师傅慢慢地开始踩油门，跟刚才两个方向的惯性又来了，全车人跟着往后或者往旁边歪了一下，又是一阵骚动。舒童感觉才开起来没半分钟，司机师傅又来了一个急刹，比刚刚那个更猛，甩得熊本熊的主人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舒童的箱子上，舒童听见他啧了一声。

司机师傅这回在所有人还在啊啊喊的时候开了口：“狗！过马路呢！差点儿碾死！吓老子一跳！”

舒童深吸了一口糅合了各种早点精华的空气，企图这样安抚一下胃，算上他在火车上的那十来个小时，他快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熊本熊的主人试图站起来，却发现他被前面自动往空的地方退的人挤得无法起身，脸前就是个钉着各种小圆章的书包。舒童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按了一下，一触即离，他轻声说：“没事儿，坐着吧。”

他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脸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还没等舒童看清他长什么样，他就把脸转回去了，舒童只来得及看到他的鼻尖消失。

快到站的时候舒童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舒童没管，眯着眼看那个吃小笼包学生的单词本。

Allegory。寓言，讽刺。

手机振了几十秒，舒童背五个个单词，车吱得一声停下了。

靠近车门的学生跟发射似的弹了出去，一个接一个的，舒童想到了豌豆射手，一个绿色的，长方体形的豌豆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