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2)
51.
那是乱世硝烟尽处的美人,留下的每一个画面,皆是京沪繁华迷梦中的惊鸿一瞥。
——《京华戏谱·言生》
1931年9月18日,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爆发,江承联合东北军组织抗日,国难当头,一晃期年,无心分神他事。
1932年年中,江承首次暗中遣人往香港追踪某人行迹,查无此人。
1932年年关,江承首次得到该人消息,对方已通过大不列颠留学生语言测试,赴英进行预科学习。
1933年初,该人正式进入剑桥三一学院就读于数学系本科一年级,并于次年初春获学院奖。
1933年年中,江承第一次得到对方确切所在地位置,战乱平息其间,多次亲笔书信发往该地址。并自该年起,三年书信未断,间或有电报发抵,虽杳无音讯,仍坚持发函,每月一封。
整整四年,每一天的时间都在战乱与煎熬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江承对他的恨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达到了不可理喻的顶峰,又在时间的反复冲刷下稀释下来。
当年追杀顾声的人那么多,当天的杀手江承后来也查到了,是冯家人。冯征作为沪上大亨,在江南的眼线自然比远在京北的多得多。
可是江知涯本来就是活不久的人了,顾声非得再补一枪才罢休?
他和顾声之间的关系明明已经有了缓和,甚至在瀛州相当的一段时间里,江承都以为这样平静的关系会持续下去,顾声最终会被他打动……或者妥协。
他曾经真的那么天真地以为过,陈年的血海深仇都可以揭过去,他亲自走一遍顾声七年前走过的路,他就能和他处在平起平坐的位置上,他们之间可以两清,一切可以重头再来。
而顾声拔出他的配枪,用他自己的枪黑黢黢的枪口指向他,字字清晰地告诉他:
不可能。
他父辈对他家庭的伤害无法抹除,而江承本人曾经做过的事情,亦是死有余辜。
江承把顾声打到送医院过,在床上把他弄到休克过,甚至如果不是顾声自己命大,他可能早就死在了江承手下。他凭什么,他怎么可能,想着通过后面那些他自以为的补偿和想象中的美好,就妄图被原谅?
他折磨顾声至死,顾声却又是救过他命的人,他们之间的纠葛已经不可厘清,全是令人想起来就只觉悲哀的苍凉。
江承给顾声写信,撇开最早的几封,一半出于透骨的自虐般的思念,一半出于无处可申诉的纠结。
他没有一日忘记过顾声,而顾声早就成了京北的传奇,他在司令的位置上领兵作战千人拥护,却没有一人分享他决心抗日,乃至后来与革命军合作最私人的原因。
因为那是顾声的理想。
民主自由反帝反封建,顾声曾经为了自己热爱的事物背叛了他的出身,江承为了他也曾背叛过很多东西,最后,当然也包括出身。
整饬兵力力排众议将自己的武装编入国民军麾下时,江承给顾声专门给顾声写过一封信。如果当时顾声拆开过那封信的话,就会发现那张带着陆军徽标的信纸,有些如同被水沾湿过而凹凸不平的痕迹。
江承不知道顾声会不会看到,这件事本身也不值得夸耀,他只是单方面地想告诉他。
就宛如……宛如那本身就是一个誓言。
爆炸声从窗外陡然响起,玻璃震碎,江承的思绪尚停在顾声近在眼前,身体已经抢在了意识前面,扑上去一把将人拖过来,护在身下避开了窗口!
“少将!这边走!”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快撤——”
后面跟上来的几个主任高声叫喊,江承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心跳如擂鼓,这些年里他亲上战场,轰炸机在头顶盘旋,底下和参谋部署计划也实属寻常,一瞬间竟分辨不清是因为战事吃紧,还是其他更加难以言说的心情。
杜寒当时在赶往中州战场的路上,他后来一直在教会医院任职,江承和关南开战后当过一阵子的军医,此时正从后方医院转移到前线。
他心情非常沉重,而司令部的调令这时候刚刚递到他手上,司机猛打方向盘,掉转方向直奔城北而去!
杜寒盯着从医院赶上他来传话的人,大惊:“紧急调令?谁出事了?”
“去津州殷安第三军区红楼。”该男对司机报了地址,转头对杜寒说,“是江承少将,您前脚刚走,少将就往院里打了电话,红楼遭到了沈军突袭,叫您务必带上急救药品和手术设备立即到殷安一趟,就您一人!”
“什么?”杜寒的话音猛地往上一提,“江少?他怎么会在殷安?他不是早上就到中州临时司令部指挥作战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男孩的神情似乎十分忧虑,“少将来电话的时候语气非常急迫,似乎伤势危急,我们再三询问是否需要调用医疗队,少将……少将几乎差点把话筒摔了,勒令只要您一个人过去!”
“他……他是这样的,”杜寒咬着牙勉强笑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可以应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