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1 / 2)
王砚感觉自己被三股力扯着往前游, 冰冷的河水一波又一波的打在她的脸颊上, 告诉她,她还活着。
她卖力顶开眼皮,往四周一瞧, 在她周围环绕着三头狼,正是大宝一家。它们正努力的叼着她过河。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身体脱力外加腿抽筋沉到河底了吗?
“我提前使用了你的愿望。”小绿若隐若现的身体出现在王砚面前,他又回到了最初孩童的模样。
小绿咧嘴笑了笑,看起来有几分勉强,“我想你在当时最想做的事,就是活下去,游过河。所以, 我就提前实现你的愿望, 顺便把大宝弄到了你的身边来, 你不用太感谢我。”
“我谢谢你替我做主, 你还真是想尽办法赖掉我的愿望。”
话是这么说, 但对于小绿的说辞, 王砚并不太相信。
“你怎么又变小了?”
小绿脸色一变, 随后气鼓鼓的说道:“上级怪我违反规定, 提前实现了你的愿望。我这还不是为他们着想, 节约成本……”
他彷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 懊恼的拍拍嘴,身形瞬间消逝。不管王砚再怎么呼唤他,他都不出声了。
在大宝一家的努力下,王砚终于到了青龙山。好在小绿恢复了一些她的体力, 上岸的时候,她不至于手脚并用的爬上去。
上岸的第一件事,王砚拿出胸前的油纸包裹的药检查一翻,还好没被河水浸湿。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王砚将药往怀中一揣,警惕的看着前方。大宝它们甩干身上的水,紧紧围在王砚周围,弓起身子,嘴里发出警告的吼声。
点点火把,为王砚带来光亮。那微弱的光亮让双方看清了对方的脸,也让他们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马文才震在原地,张着嘴,嘴里吐不出一个字来。
游击将军见此情景,想来此人应是马参将认识之人,便让将士们将武器收了起来。
大宝松懈下身子,为王砚让出了路。它懒懒的躺回地上,伸出舌头喘着气。
一股压抑不住的酸劲涌上心头。王砚平日里也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可她现在就是想哭。
嘴角往下一瘪,王砚一头扎进马文才怀中,“文才……”
游击将军瞳孔骤大,随后他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全体将士转过身去,捂住耳朵。
直到将那湿淋淋的人儿搂进自己怀中,直到触碰到那凉之入骨的皮肤,直到河水的气味将他整个人包围。马文才才敢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如今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怀中。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王砚赌上自己的生命,躲过流寇冒险渡河来到他的身边!
马文才的手环在王砚身后,紧紧拽住她的衣角,头缩在她颈间。一呼一吸之间,竟是在颤抖。
如果……真如他梦中所见,余生让他如何有勇气生活下去。
他不敢往后想。
王砚感觉到了马文才的不安。
她见过马文才意气风发,也见过马文才傲气凛然,独独没见过马文才现在这般害怕得发抖的模样。
他的双眸之中没了光彩,就像枯木,没了生机。
“文才,我没事,我在。”
一遍又一遍的轻声呢喃在马文才耳边响起,将他从虚无的恐惧中唤醒。
风一吹,怀中的王砚抖了抖,马文才当即将自己的外衣披在王砚的身上,左手绕到王砚腿弯处,稍稍用力,将她抱起,二话不说往自己的营帐走。
“
等一下。”王砚艰难的从马文才臂弯里抽出手,拿出怀中的药,“听闻军中爆发了鼠疫,我带了治疗鼠疫的药来。”
游击将军眼睛一亮,军中的将士有救了!不用马文才指示,他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包药,当即跪了下去,冲着王砚拜了一拜。
身后的将士一并跪了下去。
“末将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当下,全军整顿,熬药治病。
马文才抱着王砚进帐换了身温暖的衣裳,大宝一家,一路尾随到营帐口,趴在那儿充当守护神。
细心的将士见到大宝它们身上还在滴水,压抑住内心的恐惧,克制住颤抖的双手,给它们生了一堆火。
柴火带来的温暖,将它们身上的水分烘干。大宝舒适得眯起了眼,大尾巴扑棱扑棱的打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帐口只剩一只小狼趴在地上,另外两只狼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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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备王砚的话,马文才一句都说不出口,他心中只有心疼与后怕。
王砚换好衣服后,发现有一双眼睛黏在了自己身上。不管她走到哪儿,不管她在做什么,马文才的视线始终不离开她。
一旦她走得稍远一些,马文才必定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起初王砚并不在意,权当马文才是空气。
后来,越来越多的将士看见马文才跟在她身后,满军营乱转。她反而不好意思,躲回了营帐内。
“阿砚不再逛逛了?”马文才一手托着腮,歪着头看着王砚。
“逛什么逛?”王砚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好好一个参将,正事不做,跟在女子身后满军营跑,传出去像什么话?”
旁人的闲言碎语,马文才不在意。
他往前挪了挪身子,与王砚鼻尖相抵,“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跟在自家夫人身后,别人也管不着。”
“报!”
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吓得王砚往后缩了缩身子,与马文才拉远了距离。
马文才挑挑眉,“进!”
兔肉的香气在王砚鼻尖打了个转儿,她顺着香味的方向一看。游击将军将军端进来的食盒里有两样东西,一样是烤兔子,另一样是鱼片粥。
“跟夫人一同渡河来的野狼出去抓了三只兔子丢在营帐口,想来它们是想给夫人补充一□□力,刚好将士们捕了几条鱼。伙房刚做好,末将就特意给夫人端来了。”
黝黑的汉子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王砚心头一热,马文才他们被困在青龙山已有几日,军中粮食匮乏。如今大宝抓来了三只兔子,她一人就占了一只,这让她如何下得去口?
她婉拒道:“我渡河受了凉,胃口不大好,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这样吧,你将鱼片粥留下,兔子拿出去分给其他的将士们吧。”
游击将军眼眶一热,对面前这位参将夫人有了新的认识。但他坚持要将兔肉留给王砚。
这是全军上下的心意。
王砚推脱不得,掰下了一个兔腿。
前一秒游击将军迈脚出营帐,后一秒王砚就被马文才圈在怀中。
他左手端着碗,右手拿勺舀起粥,吹得没那么烫再递到王砚嘴边。一勺一勺的喂,直到碗见了底。之后他又将兔腿肉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以便王砚进食。
掰到一半,兔腿就被王砚夺了过去,大口啃了起来。他默默吃起先前掰好的兔肉块。
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王砚渡河一事。
直到夜幕降临,二人同被而眠。
营地里十分安静,静到可以听清楚帐内两人的呼吸声。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王砚望向身旁,瞧见了马文才通红的眼睛。她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伸手扯了扯被子,转了个身,背对马文才。
许久,闷闷的声音在帐内响起。
“你说了让我等你。你能回来,我便等你,你不能回来,我便来找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帐内又是一阵沉默。
王砚没等到回应,悠悠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后背抵上一个炙热的胸膛,一双有力的臂弯环在她的腰间。
十指紧扣。
“从今以后,你我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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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王砚带来的药,军中的疫情得到了控制,被病痛折磨的将士得到了救治。他们养精蓄锐,渐渐恢复体力。
军中全提上下开始为一件事做着准备。
渡河。
马文才将军中将士分成两拨,一拨在山中伐竹造筏,另一拨在河岸大列旗帜,安营扎寨,敲响战鼓,张扬气势。
日日如此,空有渡河的气势,却没有实质操作。王砚看了一眼,便知马文才作何打算。
瞒天过海。
只是她心中有一困惑。
“你在等什么?”
马文才笑着抚了抚王砚的头,另一只手指向天空,“等老天送来一场雾,应该快了,估摸着就在这几日了。”
马文才这边日日锣鼓喧天,秦京生这边自然不得安宁。
“老大,对面又开始列兵了!”
秦京生揉了揉疼痛欲裂的额头,这几日对面动作不断,回回等他聚齐兄弟守在河岸,准备给他们沉重一击时,对面就熄火了。
连续几天下来,他连觉都没睡好,头疼心烦。此时又听到巡逻的流寇传来的消息,二话不说,抬腿先将他踹倒在地。
“列兵!列兵!列兵!一天就知道来报!他们列兵,你们不会也列兵吗?就不能自己拿个主意吗?难道事事都要我吩咐你们才会做吗?”
被踹倒的流寇很无奈,说凡事都要上报的是秦老大,如今让他们自己拿主意的,还是秦老大。
哎,做小弟真难,做个跑腿的传话小弟更难。
他拍拍身上的土,滚回了玉水河河岸。
谷心莲在一旁冷眼相看,忍不住笑出声。真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什么样的老大,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她还未来得收起嘴角的笑容,脸上迎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她伏在地上,久久没能缓过劲来。
秦京生抬起她的头,指尖狠狠捏住她额下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看我的笑话,滚!”
谷心莲双臂撑起半个身子,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随手擦掉嘴角浸出的血水,她还是在笑,笑得大无畏,笑得让人心生寒意。
走出房间后,她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秦京生,单这一眼,便是恨意漫天。
这个男人,在尼山书院的时候,卖她进青楼,害得她遭人议论。在她回归乡野生活之时,他领着落草为寇的难民,闯进她的院子,烧她房子,辱她清白,杀她亲娘!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娘的哭泣,她的惨叫。她恨不得将秦京生扒皮抽筋,拆骨喝血。
总有一天,她要手刃敌人,以报大仇。
……
“秦老大怎么说?”
跑腿的流寇刚回到河
岸,其他人便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询问结果。
跑腿流寇一脸苦涩,他捂着肚子倒吸一口冷气,“秦老大让我们自己看着办。”
“看着办?这要如何看着办啊?”
不知是谁接了句嘴,下一秒他的脑袋就被跑腿流寇赏了一巴掌。
“怎么办?”跑腿流寇手指向河对岸,“死盯对面!今日他们要是有动静,我们就杀他个抱头鼠窜,要是还是同前几日一般,到了夜晚就撤退的话……”
他嘿嘿一笑,搓了搓手。
“咱哥也几个熬了好几夜,今夜也好好休息休息,明日才有精力继续守。”
众人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算是默认了这个做法。
果不其然,一到夜晚,青龙山河岸就再无动静。流寇们似乎习惯对面到点准时熄灯的做法,匆匆瞥了几眼,便不再派人守着。
至深夜,玉水河岸的流寇已睡得东倒西歪。
河面静悄悄,只能听见河水奔腾的声音。皎洁的月光下,六七艘竹筏在河面悄然无声的滑行。
出发之前,王砚将大宝劝走了。接下来面对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像它这种拖儿带女的,不适合掺和进来。
大宝带着小狼一步三回头走向青龙山深处,满眼的不舍。它仿佛明白王砚此刻的处境,懂事得连一声呜咽都没有。
再说回河面情况。
每艘竹筏上伏着一名将士,观察着河对岸的情况,其余将士游在竹筏四周,只在河面上露出一个脑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