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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客双方正式晤面,当着村民展开了寒暄。
起初,气氛有点生硬。没见过大阵仗的王家人被对方的贵气震慑,连话也讲不出,光是僵着脸傻笑。
幸亏沈安以媒人身份居中润滑,娓娓说道:“老夫人有礼了。我们主家姓余,祖籍京城,家中经营银庄。老掌柜的已仙去,只留少爷一人操持着偌大家业。此前来吴地访友,得前辈高人指点,获知王家有女倾城,品性端方,特来求娶为掌家夫人。”
村民们一阵哗然。
京城的少爷,家里开银庄的!那得多少银子?
还是娶作夫人,不是做小妾哦!公婆都死了,一进门就做掌家夫人。不得了,怎么会有这等好事?根娣嘴都要笑歪了,“贵客先进门说话,请进,请进!”
余天胤上前来,毕恭毕敬抱拳行礼。“承老夫人的情,晚辈打扰了。”他对自己谦虚的措辞有点得意,抬眼看了看莲宝。
她抿着笑,把眼珠转开了。那双大眼如蝴蝶般柔软动人。
余天胤回身做个手势,仆人和马夫们便开始卸礼物。
一盒接一盒,一箱接一箱,浩浩荡荡抬进家门。全用簇新绸布扎着,大红绣金,贵气冲天。转眼便把王家堆砌得满屋华彩。
简直要闪瞎别人的眼了。
村民们张着嘴,个个震惊得不能言语。
仆人每抬一个箱子,就大声报账:“上等锦缎十匹。”
“百年人参十支,天山雪莲两盒。燕窝灵芝各六盒。”
“玉琮、玉瑚,玉圭,玉璋、玉璜各一对。”
“翡翠宝屏,喜鹊登枝粉瓷各一对。”
“黄金如意、秤盘一对!”
“……”
村民们听得眼冒金星。天杀的,这是把龙宫搬来了吧!
王家祖坟冒青烟了吗?龙王娶妃也不过如此了吧!
仆人还没唱完,继续大声说:“另赠侍婢八名,护院两名。黄金百两,银票两千两,吴县、苏州府四进的大宅两套……”
“桃花山下良田八十亩,老夫人请收地契。”
人们听得快昏过去了。根娣寡妇要上天当王母娘娘了吧,怎么得了?
起初,水花和巧玲并不相信马队是来提亲的。
那么个大脚疯丫头,哪个人家不识货相中她?二人偷偷跑了过来,站在树后偷听。越听脸越黑,简直嫉妒剐心,七窍生烟了。
巧玲望着堂屋里那个男人,那么英俊神武!她从没见过如此耀眼的人。说句没良心的话,跟此人比起来,哥哥就是一块没法入眼的烂泥巴!
这样的男子竟看上了王莲宝,难道就没打听一下她的名声?
难道没看到她那双六寸大脚?
如此尊贵的人,却用看稀世珍宝的眼神看着下贱的王莲宝,究竟喝了多少猪油才把心迷成这样?再看王莲宝,婉然微笑,装模作样,好像一个正经的闺阁小姐。
巧玲难受得两眼赤红。她从小就压着莲宝一头,现在人家攀上了这样的高枝,简直可以跑她头上屙一泡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巧玲大步窜到王家门前,“公子,你恐怕还不知王莲宝的人品吧?”
现场为之一僵。
人们的情绪瞬间昂扬,亢奋到了极致。
陈巧玲太干得出了,竟然当场坏王家的好事!心咋恁毒呢,不像人哦。
根娣咬牙切齿地瞪着眼,额头青筋都暴起来了。恨不得冲出去撕了陈巧玲。可是当着贵客的面又不好暴露真面目,只能隐忍地说:“她的话不能听。脑子有病,是个疯子。”
莲宝也故意僵着脸说,“公子,我与这疯子素来不合,千万别听她的话。”
巧玲见她害怕,狂劲儿更加高涨了,“哈,我是疯子?你的好事全村人都晓得呢!你干脆说全村都疯了吧。”
赛珍接到婆婆的眼色,连忙出去拽住巧玲拖走。
水花出来阻拦,笑里藏刀地说:“有话好好讲,身正不怕影子歪,行得正就不怕讲。”
刘媒婆也帮腔,“不错。这话不错。这位公子是京城的贵人,不晓得你家内幕呢。”
沈安踱步出来,“哦,不晓得是何内幕?”
村民想,完了。
有好心人劝水花:“好啦,一个村的,做啥把事情做绝?王家也没啥对不起你家的。”说起来,自始至终都对陈家有恩,大家都晓得的。
水花最听不得这话。王家没啥对不起她家的?
那会儿绍俊要读书,家里穷得吃不上饭。向根娣借粮食,这老狗说啥?“顶多借两斤。全都给你家吃了,我们也要饿死的。”
拿了她家梧生几吊钱去买书,成天放嘴上显摆。好像多大的恩情一样。
水花冷笑地看着根娣和莲宝。心里畅快疯了,把手一挥嚷嚷道:“哼,王莲宝没出门就偷人了。最当初偷的是恶棍刘二帽,跟人家钻林子里做好事!后来又跟一个老瘸子。人家耍她几天,又退回来了。这种大脚姑娘从小就不安分。开口就唱,伸腿就跑,还大字不识一个,哪能做你们的掌家夫人哦!”
巧玲大声嚷嚷:“公子,她的清白早没了。你当心捡个破烂!”
赛珍赤红着眼,给了她一个大巴掌。霎时,喜洋洋的盛事成了村野闹剧。几个仆人面面相觑。村民们围着路边看大戏,挤得水泄不通。
根娣急得眼泪要下来了。“余少爷,她们的话不能信哦。我们莲宝是好姑娘。”
莲宝:“娘,你别哭啦。”
余天胤这才站出来,最后判决似的说:“老夫人不必忧心。余某既是受高人指点,自然知道莲宝姑娘为人冰清玉洁,岂会相信村言途说?”
村民们张大着嘴,静止地冲他看。巧玲和水花也停了动作。
沈安含笑向村民抱抱拳,用春风般的嗓音说:
“诸位相亲,其实,那位高人庇佑我余家几世,所言不会有假。他事先也与我家公子说分明了,莲宝姑娘先前曾许过亲。但姻缘被另外的女子破坏了。那女子买通恶霸刘二帽作坏莲宝姑娘的名声,让她被退婚,自己抢夺了这门姻缘。”
众人目瞪口呆,“……!”那不就是玉娇么!
沈安道:“至于之后瘸腿的老先生,乃是仙人历劫下凡,更不可能有龌龊之事。”
余天胤补充说:“我余家世代得高人指点,蒙受荫泽,才能富甲一方。他说的话余某笃信不疑。莲宝姑娘乃是百年难得的旺夫女子。从文者娶之可位极人臣。从商者娶之可富甲四方。从武者娶之可拥兵天下。”
莲宝眼皮直跳。怪不得这人和自己玩得来呢。原来也是个撒谎精。
这样不要脸的谎也敢扯。
水花、巧玲听了这些话,如遭雷劈。
绍俊拄着拐杖站在树下,魂飞魄散。人们感觉他快口吐白沫了。从文者娶之,可位极人臣。
位极人臣……
余天胤转身向根娣说:“晚辈五日后归京,还请老夫人恕我礼数不周,准我即日迎娶姑娘。到时好携妻同归。”
他说完,抬起那双漆黑的凤眼看着莲宝。仿佛在说,你敢不同意试试?
莲宝眨巴着眼,含笑不语。
没办法,她好像有点惧内。
根娣笑逐颜开,一张布满褶子的脸笑得跟秋菊似的。半推半就地说:“如何使得?嫁妆嫁衣都没备呢。三日太急了。”
“嫁衣正在赶制。至于嫁妆,”余天胤一笑,“姑娘本是无价宝,何需金银俗物来衬?嫁妆就请不必准备了。婚宴也请由敝家仆一应操持。”
“这怎么使得啊。”根娣假意推辞,“我们虽说是贫穷小户人家,也该有嫁女的样子啊。”
一干仆人上来劝,说事情有特殊,就不要讲究俗礼了。余公子赶着回京呢。根娣为难一阵,认命地松了口:“哎,既然这样,就辛苦女婿了。”
这声女婿一出口,满堂炸开了烈火烹油般的欢喜。
众仆人纷纷下跪道贺。村民也忍着嫉羡,七嘴八舌地恭喜王家。
莲宝隔着人群看新出炉的未婚夫。
别的就罢了,关键是很强大。想到这一点,她就感到十分窝心。看到娘和兄嫂这么开心,她忽然就想通了。去京城就去京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