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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天来得很快。插秧后不久,就热得不能安生了。
一早起来,日头光芒万丈,像要把村子融化了。哪里都没风。满村绿树静止着。人们拿着蒲扇使劲摇啊,摇的风跟吐火似的。
河上采莲的、坡下蹬水车的、秧田里薅草的,各个是猪肝色的脸。夏天像一盆热糨糊糊在了身上。人们张大着嘴,如狗一样喘气。“死人天,要老命啦。”
“家去歇气吧。再做会死人的。”
“不做吃啥?”
天再热,蹬水车的活总躲不掉的。
秧田里要水,得没日没夜往上车。有时蹬到腿抽筋,就上来两寸深的水,长鱼在田埂上钻个洞就漏光了。底层人日子太艰辛了,一辈子受不完的罪。
日头越来越凶。将近中午,人们都家去歇晌了。
莲宝倒精神十足,野得不肯归家。坐个澡盆飘在河心,把长柄渔兜子伸到水里,捕捞鱼虾和螺蛳。为了一口吃的,人油都晒出来了。脸上的汗淌得像挂浆。
村里人望见她,各个都挺服气的。
跟别人相比,她好像有点太活蹦乱跳了。
可是莲宝觉得,放着满河的美食不管,窝在家里吃冷粥咸菜也说不过去吧?
说起来,她是另一个时空来的。
那里动植物都毒化了,全世界闹饥荒,十几年都没吃过饱饭了。
现在到了这里,就像进了天然的自助大餐厅,放眼一扫全是吃的:河虾,乌鱼,螺蛳,河蚌,茭白,水芹,红菱,这叫她怎么把持得住?
村民们望望河面生龙活虎的身影,免不了叽里咕噜讲碎话。
“大伏天的恁好胃口,家里一烧火就像蒸笼了,哪吃得消啊?”
“哥哥断手断脚瘫在家里,她倒有心思来逮鱼。厉害!”
“以前不晓得小莲子的嘴恁馋哩。以后绍俊要娶个馋婆娘啰。”
“娶啥?名声臭到十里八乡了。哪个不晓得她没过门就偷人了。”妇人嘴很毒地揭发。
“人家绍俊现在中举了,马上要当官老爷了。她这名声咋当夫人?你们不晓得,陈家现在鼻孔朝天哦……”
“嗯,说她清白没了,打算退亲……”
莲宝耳力好,听得一字不漏。退亲?退呗。
哪个稀罕嫁那个举子?
原身跟陈绍俊是八岁订的亲,本该十六出嫁的。陈家却说等有了功名再娶。如今他乡试中举了,还在县学谋了个“学正”的差事,倒不提娶亲这一码事了。
几天前,原身又被村中恶霸刘二帽扣了个脏名儿。
那人逢人就造谣,说莲宝跟他在林子里相好了,极尽香艳的渲染。
哥哥冲上门找刘二帽正名,被他把手脚也打断了。一家人的日子赔了进去。原身一个想不开,用裤带把自己吊死在了床顶上。——这才有了现在的王莲宝。
现在的王莲宝不欢喜陈绍俊,所以身心自在,好话坏话都不往心上去。
她忙活了半时辰,网到两条鲫鱼,十几条小鳑鲏和一大捧螺蛳。两顿口福有指望了,就驾着木盆儿回家了。不一会儿,来到了自家河滩下。
岸上柳丝飘柔。几只芦花鸡在树底觅食。
两排茅草房、一圈疏离围成的农家小院就是她的家了。
莲宝对这里有强烈的归属感,才来三天就有半辈子感情了。好像根就在这里似的。
家里有五口人。
除她之外,有个五十四岁的娘,叫吴根娣。还有哥哥梧生,嫂子赛珍和六岁小侄子阿金。自从哥哥瘫掉,这个家就败了。五口人全淹在了苦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