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愿意为我生个蛋吗？”

环锦全身的羽毛都竖了起来，那细长灰影从腐叶中嗖地窜出来，死死地缠住他的双足，无数只尖利的细刃迅速地爬上他的脊背，冰冷地滑过过他生着温暖绒羽的皮肤，让他的血液凝结成了冰。环锦无力扑扇了两下翅膀，象山中所有的雉鸡一般，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

当那带着哨音，嘶嘶作响的说话声在他的耳孔边响起的时候，环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什么？”

灰蛇扭缠着身体，慢慢地从环锦的背上探出头，深灰色的蛇头摇曳着，伸到了环锦的正前方。

“我说，愿意给我生个蛋吗？”

环锦生起气来，虽然他天生怕蛇，但是身为雄鸡的骄傲却让他不能在这样的侮辱下沉默。

“你瞎了吗！”他在叫起来，抖着自己高耸的羽冠和长可曳地的尾羽，“你看不见我比花楸果更红的头冠，比栎叶更绿的飞羽吗？你瞧不见我雪山一样的颈环，深海波光一般墨蓝色的脖颈吗？我是今年春天照着艳阳，迎着松风飞舞而生的雄雉，不是那些灰扑扑的下蛋母鸡！”

那条长蛇转动了一下三角形的脑袋，用一只眼睛盯着他。环锦看的更清楚了，这是一条剧毒的山蝮蛇。暗淡的斑纹边泛着灰败的绿色，环锦还是一只年轻的雉鸡，他判断不出这条蛇的年纪有多大，只是直觉的觉得他已经度过了许多的岁月，他深灰色的眼珠子冷而硬，象是山凹间层叠风蚀了上万年的石英。

“噢，我知道你是公的。但是问题是，”蛇说，朝着环锦的鼻尖喷吐着鲜红色的蛇信，那种让鸟儿们惊慌的嘶嘶声轻了一些，但是他的说话声音依旧让环锦毛骨悚然，“我找不到一只见到我后不会惊吓的痴呆丢魂的母鸡，那样生下来的蛋对我也没什么用处。而你，不但没有在我的缠绕下吓瘫，而且还向我提起了大海，植物和雪山……”

环锦听不懂灰蛇说的话，而灰蛇在他背后晃动的尾巴也很让他分心。细小的蛇鳞象是无数冰针，分开他华丽的尾羽，冷冷地刺进绒毛深处，缠绕着他肉呼呼的屁股。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只肥美的鸡，而灰蛇是来自地狱的食客。

“我要的不是一只普通的蛋，”灰蛇说，兴味盎然地瞧着环锦因为惊吓而对在一起的两只眼睛，“那样的蛋在这座山中，要多少有多少，无数鸟儿把他们生在树间的窝巢里，藏在灌木的草窠里；孵出一窝又一窝叽哇乱叫的小鸡仔，在肮脏的泥土里找蚯蚓，在粗糙的树片上找毛毛虫……”

“我是吃树叶和果子的！”环锦忍不住反驳说，恼怒地扑了扑翅膀。

“……最高飞不过树巅，最远也看不见西方的群山。在蛋壳中生，在树杈间死。我要的不是那样的蛋。”灰蛇说。长长的尾尖轻柔地磨梭着环锦翘得高高的尾巴，冰冷地爬搔着温软的尖端，“我要的是一只蛇与雉鸡共生的蛋，蛇沉默的智慧，与雉鸡飞天的向往，能够生出越绝山峦，横亘大海的海与天之王……”

他的话还没能说完，环锦已经奋力举起了两支强劲的翅膀，纵身向天空扑去，尾羽大张如瀑，一刹那间就挣脱了蛇身的纠缠。

“我不会相信你的！”获得自由的环锦扑梭梭地飞向一棵高大的枞树，在树冠中快乐地向下叫道，“你不过是一条丑陋的，无法捕食而只能编造鬼话偷蛋吃的老蛇。我不会相信你的！”

他振翼高飞，华美的尾羽在阳光下带着眩目的虹彩，消失在灰蛇竖起身子遥望山巅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