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翌日

一夜飘雪过后，整个临安城银装素裹，青瓦红墙楠木上落满积雪，枯叶枝头在寒风中萧瑟。

司言醒来时已经是晌午，整个屋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全然看不出昨夜的疯狂凌乱。

低头一看，身上已经被擦拭干净，换上了整齐的白绸里衣，肩膀上因为夜里过于疯狂而又撕扯开的伤口被纱绸细细包扎好，并在里面敷上了药。

唉……这有什么用呢？司言看着肩膀上的绷带，内心里苦笑了一声。

这都三个多月了，仲秋银杏树下被轩辕明江用刀子贯穿那一下，按照正常人的身子，再深的伤口也该已经愈合不留痕迹。

但他不是正常人，已经没办法可以将伤口抹平，只能每天翻箱倒柜涂上可以止血的草药，当轩辕明江过来要他的时候，便拿把香灰在肩上一抹，小心翼翼遮住血窟窿不让身上人发现。

是啊，自从当年从悬崖上那一跳后，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好，罪恶的种子在他血里扎根发芽。

现在已经快成熟了吧……大约，不过这个冬季就会盛开。

绚烂绽放过后会是什么呢？

凋零。

司言赤着脚下了床榻，抬头便看见一件黑色长毛绒衣对迭，搭在窗边案桌旁的红木椅子上。

他微微一愣，这件衣服他认得，是轩辕明江昨晚过来时候穿着的。

四皇子殿下他……还没走吗。

司言踩着冰冷的大理石板，走到桌子前，发现上面摆着一些朝廷折子文卷，旁边还搭着一直墨未干的毛笔。

他拿起椅子扶手上的毛绒衣，披在肩上，将搁在桌子上的暖手炉里添了块烧红的炭火，只身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消瘦苍白的手指翻阅起桌子上那些纹路清晰的淡黄色纸张，低眉垂目，细细的读了起来。

窗外枝头上站着的麻雀点缀了苍茫的天空，一片残留的叶片被萧瑟寒风一吹，带着点点雪迹飘落下来。

其实到了现在，这些文卷案宗对司言来说，看了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经历过两次天下政变，一次是被动的逼着他家破人亡彻底改变他的人生道路；而另一次，则是变成了他亲手拿着刀去杀出一条复仇的血路来。

每一次血腥风雨，他都置身于漩涡的最中间，每一笔都被刻印在历史长河里，被后世谈论评判。

连朝廷谋逆都参与过的他，委实没必要对眼前这些朝廷民间小事有任何兴趣。

可是他阅读那些细杂文字的时候，依旧很专心，慢慢的一点一点读着，仿佛在看什么世间最重要的东西。

他只是想最后好好享受一下这种能够安静翻阅文案的时光。

就如同那年盛夏，他在承恩殿藏书房里，坐在轩辕明江身边，仔仔细细帮忙打理着各种折子档案，时不时还会被眼前人询问对各种案子的看法。

多么令人怀念的岁月，一去消失在尽头，再也回不来。如今只能够拖着残破的身子艰难寻找着曾经的走过的痕迹。

司言不奢望一会儿轩辕明江回来后，会陪着他一起讨论天下大事。毕竟曾经的回忆，于轩辕明江而言，是那般的可笑。

自己身边最疼爱最信任的人，竟然是头喂不熟长着锋利爪牙的狼崽子，被反咬一口后，谁还会再去觉得那些相处的时光有多美好？

但他还是很想去贪婪吮吸着那人的味道，捧着他的东西回忆曾经最美好的时光。

时间一滴一滴的流逝，轩辕明江不知道出去做什么了，一直也没有回来。

司言就坐在那里，披着轩辕明江的衣服，强打起精神看着那些折子。

这份宁静直到太阳偏西时，才被打破。

“原王爷，之前皇上吩咐的您与西林国公主的……”

穿着华丽紫色朝服的卫照雪手里捏着一份鲜红的奏折子，完全不打招呼一把推开房间的的雕花木门。

司言听到开门的声音，下意识地不自觉缓缓转过了头。淡粉色的眸子不带有一点涟漪地看着眼前推门而入的人。

卫照雪看见屋子里坐在案桌旁边的人时，微微一愣。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到底是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个瘦弱阴柔的男人了，久到他都忘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司言还是个蒙着眼睛装瞎子的十七八岁男孩子。

“你……”卫照雪傻傻的站在门口，脑子半天反应不过来，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司言。

“卫大人，好久不见啊。”倒是司言，完全没有被突如其然闯进来的人吓到，依旧神色平静如水，病态的脸上抹进一丝微笑。

“你是……言公子？”卫照雪听到司言对他说话，才一点点拉回了思绪，然而仍旧是有些混沌，以至于下意识的喊出了当年司言的化名“言公子”。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如今位居高官的卫大人竟然还记得我这个朝廷曾经的‘黑明户’。”司言依旧面如止水，语气中却带有一丝嘲讽。

他对轩辕明江确实是欠了一辈子，但他对整个南齐朝廷，却一分都没有对不起。

听到这句太明显的带刺的话，卫照雪一下子清醒了。

他眼圈渐渐翻红，双目迸射出狰狞，把手中的折子扔到墙边，极速朝着司言走去，一把将司言连领子拽起，反手压在旁边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