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言与所见（2 / 2）

清乐想了想，点点头。

岁星抱起清乐把他放在床边坐着，自己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膏药纱布，半跪在清乐身前，把他指尖的纱布拆下。

大夫开的药效果很好，不过三日，手指的伤口尽管还是触目惊心，可是却没有胀脓恶化。岁星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指伤，握着他的手，道：“对于你们而言，手便是命了吧。”

清乐看着岁星，不明所以。

岁星继续道：“害怕么？”

清乐咽下咬碎的糖，问道：“为什么要害怕？”

岁星失笑，他有心让清乐把念奴和泷儿的话听完，却不料，清乐依旧如故。“照他们说的，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你若惹我不高兴了，我一用力，你的手就废了。”

“可你不会。”清乐说的笃定。“我也没惹你不高兴。”

“你怎么知道。”岁星问。

“我认识的司空岁星不会。”清乐道：“对一个名声不好的人，心怀戒备，泷儿没有什么错。可若我也这般揣度你，那便是我的不对了。我认识的你，不是好人，可你也却从未伤害过我。旁人的话，我会听。但我比较固执，最后还是会更相信自己判断多一些。”

“难不成你还想着，能感化我？”

“你不愿，你总不能也不让我想吧。”清乐回道。“我想佛祖肯定也不能渡化所有人，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皈依之心的人。”

岁星笑了笑，抬起清乐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轻吻。

岁星的手指粗糙，带着练武之人常有的厚茧，手心上也有几道刀疤，不深。

清乐低头看着岁星一手托着自己的手，一手给涂药膏。岁星的手厚实有力，只要握起，就能彻底将自己的手包裹起来。

小的时候，他练琴划破指头，师父也是这样半跪在自己身前，握着自己的手给自己上药，神情专注，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自己。

“岁星，你为什么杀他们？”清乐问道：“我是说，那个烽烟渡的高家。”

“刚泷儿不是说了么？他们大公子喊我男娼，我不高兴了，就灭他满门。”岁星云淡风轻回答道。

“岁星。”

“嗯？”

“一会，我们去仙人湖山上的那个佛寺吧。”清乐道。

岁星不知道清乐为什么在这件事上，特别坚持，最后只能给他换了衣服，戴上面纱，施展轻功，不过掠风逐影，不过数息间，便已到了龙岩山顶的佛光寺。

岁星把清乐送到庙门前，便止步了。清乐也没强求，独自一人往里走。

岁星站在门外，目光依旧停留在清乐的身上。他看见清乐在佛像前，合掌空心，十指并拢，朝天，俯身，头顶叩地,舒两掌过额，承空，至为虔诚。

他看见清乐接过和尚手里的三炷香，指伤尚未痊愈，清乐连穿衣拿筷都成问题，手里的香自然拿得不是特别稳当，却也没掉下来，最后也稳稳当当地插在了殿外的香炉里。

岁星转身，背对着寺门，抬首，望着一望无垠的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

“岁星。”出来了的清乐对岁星说道“我刚听寺里的师父说，这儿走下去，有一座静思台，在那可以看到整个桓州城。我们去看看吧。”

岁星伸手，摸了摸站在自己身旁的清乐的头，应道：“那走吧。”

下山的路上，岁星问：“你年纪小小的，有什么大事非要求神拜佛才能达成？”

“有啊。”清乐答道：“我求佛祖将我的功德记在你的功德簿上。”

岁星一怔，神色复杂地看向清乐，被龙岩山秀丽风光所吸引的清乐并未察觉。

岁星回过头，低头，苦涩的笑意淡去。世间无神佛，江湖无功德。

你灭我满门，我杀你一族，如此而已，正道邪魔，谁不是沾满了败者的血。飘荡江湖十二载，善与恶哪还有什么界限，只是岁星没想到，有一日，会遇到清乐这样一个傻子，仍信善恶，仍信人心，一片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