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家乡是过年的驿站（1 / 2）
到了年底，外出打工求学做生意的人们纷纷返乡，车站成为人的集装箱，操着不同乡音的乘客摩肩接踵，冬日的清晨本是清新冷冽的，购票厅里却喧嚣而闷热。乐生在车站排了快一个小时的队才买到车票，又挤挤攘攘地过了安检，来到候车厅。这里人更多，远远看去，数不清的人影朝着各个班次的汽车蜂拥而去，好像不将那不大的车厢挤破便不肯罢休。乐生手里捏着票，本想着自己票上有时间有座位号，便不担心坐不到车，谁知人一多，大家竟不再守着规矩，哪管什么时间座位，先上了车再说，乐生耐着性子排队等候却总被人给推搡到更后面的位置去。他好不容易抓着一个工作人员打听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工作人员扯着半哑的嗓子道:“拿了票就上，人太多了，加了班次，拉走一车是一车!”乐生无话可说，工作人员的话让他觉得很怪，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怪。但眼下这情况，却没有工夫让他细想，迫不得已，他也开始加入抢座位大军。
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挤上车去，手背都不知是被什么给蹭得有些红肿，他深深体会到了祖国人口的庞大。
车上除了少数几个学生，大多都是返乡的外出务工人员，一年到头，罕有回家的机会，所以到了这时便显得格外归心急切，言谈间多是唠嗑些打的什么工挣多少钱，家里老人身体如何孩子学业怎样等话题。家乡太落后了，让儿女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在遥远的地方谋求生存与前程。而乐生自己也是这中间的一员，阿婆则和许许多多的农村老人家一样，为了后代孤守空巢，甘愿也无奈。
许是被车上氛围感染，乐生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阿婆了。
但车流量大，道路并不通畅，这次回程比往日多耗费了一个多小时。等乐生再转一趟中巴到达路口时，还未下车，便看到阿婆立在落了叶的枯木下朝车上张望的身影，阳光在她身下将影子投作小小的一团。
乐生下了车，什么也没说，将阿婆拥在了怀里。
阿婆拍着他的背，笑道:“回来啦，好啊，回来了好啊！”
阿婆要替乐生提行李，乐生自然是不愿意的，他一手提起箱子，一手搀着阿婆，祖孙二人一起往家走。
万物衰败的冬季，村庄也显得有些萧索，尽管山仍是青的，但那青中却不免带着些深沉之色，江河里的水位也低落了许多，丛丛芦苇枯灰一片，连绵到河道蜿蜒不见的地方。
但比起城市，乡村视野更开阔，空气也清新，有另一番冬的旷达韵味。
提前得知乐生放假的消息后，阿婆便一直翘首以待，算准了日子在路口等着，准备接自己的孙子回家。家里也炖好了浓汤。香味惹得阿黄一直蜷在门口不肯离去。见到阿婆接了乐生回来，便兴冲冲地凑上来，将乐生拦住直拿脸蹭他的裤脚。
“阿黄，”乐生蹲下来，手轻抚着猫脑袋，笑道，“你是在等我呢，还是在等吃呀！”
回答他的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喵”。乐生很欣慰——老猫虽老，但气势还在，尚能餐饭。
进屋后，阿婆让乐生去放行李，洗把脸出来吃饭。
乐生推开自己的卧室门，从窗外透射而来的阳光洒满了半个屋子，屋内没有霉味，被单干净，摸起来还有些棉布浆洗晒干后的轻度粗硬感，但又柔软清新得让人想要直接扑倒将脸深埋在里面。地面纤尘不染，桌面整洁明亮……阿婆将一切都替他打理好了。乐生的心一下子像落进了棉花里，温软得鼻头发酸。
饭菜也格外丰盛，乐生本就饿了，又念着阿婆的手艺，此时更是不想浪费她的心意，便连着吃了三大碗饭，喝了一碗汤，实在撑不下去了，才放下碗筷。
温暖而饱腹，乐生满足地长吁一口气——回家的感觉，真好。
听说乐生回来了，这几天便有长辈催着自己家孩子陆续上门来请教乐生，让他辅导功课。乐生不好推辞，便只得耐着性子送走一个又迎来一个。以前，他留在村子里做木工学徒的时候，从来不曾遇见过这样门庭若市的情况。阿婆一方面很为自己的孙子自豪，一方面也担心耽误了乐生自己的学习时间，况且，乐生抽了空还总是要帮她做家务，她更怕乐生劳心劳力累着了。
如此几天后，阿婆上午即使在家也要把院门给栓了，下午才开门。老人家讲究热情好客，常常都是天不亮就开门，但为了孙子，便也顾不得自己别扭不别扭了。
乐生得了半日空，便常常窝在家里读书做练习，他听说很多同学放假后都会去补习班或者请名师家教，越是名校，竞争便越激烈，同学们也越拼命。乐生不愿意留在城里补课，所以只得抓紧时间自习。
忙碌的时候，时间便和在学校一样飞逝不觉，一晃便临近除夕了。
傅柳歌打电话来，说想来农村体验一下传统春节的气氛，顺便完成今年寒假的假期实践活动，他家人倒也赞成，乐生自然更是表示乐意招待。
除夕前一天近中午，傅柳歌抵达县城车站，他是坐商务拼车来的，虽是拼车，但由于他给的价格高，司机便没再接客，只载着他和比他先上车的另一个乘客回了县城。方下车，便有好多人围上来问他要去哪里，要不要坐出租、摩的。
傅柳歌还没来得及应付，旁边一只胳膊伸过来，将他从一群司机大叔中拉出去。
拉他的人笑道:“帅哥，坐我的车吧，想去哪儿都成。”
傅柳歌也笑:“行啊，咱们去乐生家，你知道乐生家在哪儿吗？”
“乐生是谁呀？”
“一个看着挺老实的淘气精!”
“再具体一点？”
傅柳歌看着面前故意装傻的人，好脾气地配合:“他啊，比我矮七八公分的样子，头发很柔软，眼睛很明亮，皮肤比较白，穿着一身长款羽绒服……”
乐生装不下去了，噗嗤笑道:“知道啦，走吧，乐生带你回家。”
最后，两人是坐中巴回去的。他们是在车站上的车，本来有座位，中途让了一回坐，便只好站着了。车上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人挤人到了根本不需要抓扶也能站得稳稳的程度。乐生朝傅柳歌歉意地笑了笑，傅柳歌摇摇头，再稍微一低头，便凑在了乐生耳边，“这是我第一次坐这种巴士，还蛮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