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痛苦的人也有慈悲心肠(1 / 2)
随着寒流挟来隆冬的正式登场,校庆也拉开了帷幕。
博雅中学今年一百一十周年,其历史在国内高中里,算是非常悠久的了。其实高中本身并无这么长的历史,是从其前身博雅书院算起的。而一百一十周年,说大不大,却也是个整数,所以这次校庆虽没怎么讲究排场,但仍算热闹喜庆。来参观的主要是家长们和校友们,一众毕业已多年的学长学姐和父母们穿行于菁菁校园里,看着后辈人尚显稚嫩却朝气蓬勃的少年面容,心里无不感慨和欣慰。向孩子们问路也好,咨询别的什么也好,他们都礼貌周到得让人唏嘘——也有个小大人的样子了,真是让人喜爱又羡慕啊!
这是乐生第一次见着傅柳歌的父母,他们都是博雅的校友,这次是受邀前来做讲座的。傅先生是商场精英,他夫人则是重要科研团队的核心研究员,两人并肩而行,便是一道引人瞩目的风景线。
出乎乐生意料的是,傅柳歌在外人面前成稳大方,在父母面前却有着更丰富的表情,讲话时的语气也不自知地流露出些孩子气来,虽不至于撒娇,但那种孺慕之情是显而易见的。
乐生羡慕得很。他几乎未曾享受过父母之爱,他是遗腹子,母亲在他两岁时便撒手人寰。阿婆虽疼他,但终究无法补全父母对于孩子的意义。小时候他虽然知道自己双亲皆已不在,但仍心存一份渴慕,年纪渐长,懂得了认命,也知道要心疼阿婆,便将心里的不甘、委屈与幻想都一并掩埋。
但偶尔,他也会想,如果自己有爸爸妈妈……
可是,这样的情绪一旦出现,痛楚也随之而来。有些缺憾,是注定的,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弥补。无论他小还是大,他都是没有爸爸妈妈的人,就如那篇感动了千古的文章里说的那样——“母孙二人,更相为命”。
前阵子,他们学这篇《陈情表》,尽管语文老师如何如细致而动情地讲解,同学们真正有所触动的少之又少。感同身受,又怎是言语可以达到?唯有以身受过,才能切肤感同。
有人说,父母健在的人是很难体会到生命的无常与死亡的逼迫的,因为父母就像是两堵厚厚的墙,将安宁的这头与悲凉的那头隔绝开来。而一旦这墙轰然崩塌,直面死亡的后辈才会懂得,死究竟是什么,而仍能够相伴于人世的血亲,又有多珍贵。
这篇《陈情表》,成了乐生不能触碰的痛。尽管是要求背诵的篇目,早自习时,他连翻都没有翻过。但其实,他已经可以将之背得滚瓜烂熟。就像一颗埋在心里的种子,他知道它的存在,却不去理会,好像要以漠视来遏止它发芽成长。
但今天,见到了傅柳歌挽着他母亲的手臂,含笑走在他父亲身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心里的那颗种子便伸出触须踢了踢那些厚厚的岁月尘埃,好像要自行破土而出一般。
乐生笑了笑,借另外一种情绪掩盖住自己的难堪——看见傅柳歌幸福,他不该觉得心酸,因为他也是实实在在地希望傅柳歌能够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
校庆第二天晚上便是文艺汇演。
在后台等待时,尽管天气严寒,乐生却紧张得一直冒汗。这是他第一次登台,即使已经排练了几十上百遍,他仍担心自己会出错。丢了自己的脸事小,辜负了全剧组的心血便不可原谅了。
一身礼服作王子打扮的傅柳歌从临时换衣间出来,看他焦虑不安的样子,走过去揽着他的肩膀,笑着给了他一个并不正式的拥抱,又在他耳边说道:“不怕,我们都在台上,和平常一样就好。”
不算多有说服力的安慰,却产生了神奇的效果。乐生终于不再不安,而是沉浸于方才短暂的拥抱里回不过神。
可上了台,他就即刻忘了一切,当时当下,他就是灰姑娘了,一个命运悲催却心地善良,存着幻想却不知现实真相的可爱也可怜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