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故人(3)(2 / 2)
如此全数练过,他已只能丢了兵刃,大敞开四肢躺在还潮湿未干的砖石上喘气。
自云州南下这一路,他的功夫练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许久未这般累过,待撑地起来时,才发觉右手的虎口又崩裂了开,只好问老周扯了块碎布缠上,才回去梳洗更衣。往前厅去用早饭时,遇见了一道从云州回来的吴二婶,似乎刚刚从厨房上出来,端了一大海碗的米粥,季陵招呼道:“婶子,可要我帮忙?”
胖墩墩的妇人微笑道:“不用,不用,一碗粥又有几个斤两?快去吃饭!”
又记起什么来似的,急道:“嗳呦,我这记性,陵哥儿,且住!”
季陵回过头道:“婶子有事?”
吴二婶道:“有事!有事!”
说罢,将那大海碗放在了环廊下的围栏上,自那还未卸下的襜衣里取出两枚白生生的鸡卵塞到了他的手里,笑吟吟问道:“昨儿晚上可挨饿了吧?一早我一看那炉灶便知你们昨晚又去生了火!”
季陵给人抓着偷吃,饶是心里明知不是自己做的,还是忍不住有点害臊,只得讪笑着含糊地应了声,低头看到塞到手中的鸡卵,又不觉大为惊喜,“怎地还有这好玩意儿?”
吴二婶悄声道:“你快好好收起来!听说老太太的规矩大,厨房不让有荤腥的,可你妹妹还正吃奶,你又还是个半大小子。我们当家的说,只怕你们吃不饱,便跟账房说,另支些银钱,莫惊动老太太,咱们悄悄偶尔也买些鱼肉蛋,给你们补补。”
季陵欢喜道:“如此可太好了,薄粥寡菜虽然也蛮好,就是吃不饱。”
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前厅,只见褚氏和祖母邱氏都已各自在矮桌跟前坐下,季陵一一叫道:“奶奶,阿娘。”
上座的老妇身着一身靛蓝布衣布裙,右手缓缓转着佛珠,双眸色浅而无神,只微微朝着声音的方向偏了偏头,略略牵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笑了一笑,缓缓道:“坐下吧,听你阿娘说,你是去练拳练枪了?”
季陵在下首坐下道:“是,先前日日赶路,生疏了不少,是以今日便多练了一会儿,不想来迟了,倒要让奶奶等着孙儿。”
老妇摇了摇头,自语一般轻声道:“无妨,开饭吧。”
吴二婶上前帮忙,为各人都添了一碗薄粥,立在邱氏身后的面有半条狰狞刀疤的妇人低眉顺眼地上前,取了半个馒头,又挟了小菜,一并放在小盘上,然后将筷子交到了盲眼的老妇手中。
季陵埋头“咕咚”“咕咚”地灌下了半碗粥,又抓了一个馒头,这才记起饭桌上还少着一个人,匆匆咽下口中食物问道:“老...小姑姑呢?”
褚氏朝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但见邱氏已经寒了脸色,冷声道:“方才请人去叫,却说还未起,已是要做人家媳妇的人,竟还如此惫懒。”
季陵心中大呼不妙,心道这老妖怪躲懒贪睡,祖母倒要记在小姑姑头上了,他日若小姑姑归来,可还不知道自己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正欲开口替她好生解释几句,却只听见吴二婶已抢白说道:“哎,老太太,您这可就冤枉了二小姐了。咱们二小姐每日起的,那可是一向比打鸣儿的公鸡还早,平时也最是敬爱长辈,今日之所以起得迟了,全因...全因前几日在船上着了风,染了风寒,还未大好,又车马劳顿的,这才不免贪睡了些。”
褚氏也停箸应和道:“是,母亲,二妹这几日确实...身子有些不爽。”
她不怎么曾说过谎,说完这一句谎话,便已耳脸微热,娇靥羞红,幸而邱氏目不能视,才没有被看出破绽。
听见二人都这样说,邱氏的态度也缓和了些许,只是道:“既如此,迟些便去给她寻个郎中回来,抓几帖药吃一吃。”
褚氏应了一声,季陵也暗自松了口气,几人各自低头吃饭,一时无话。
季陵正值青春年少,习武劳累,自是如扑食恶虎一般,就着一块酱瓜,一会儿便囫囵吞完了三个馒头。邱氏已体衰年迈,却没有这般胃口,也才不过吃完了那一碗粥,便撂下了筷子,以茶漱过了口,向褚氏道:“今早莱国公府遣了人来,说是老国公听闻你回来,很是想念,会派人来接你过府一叙。”
另叮嘱道:“我已命人将你们自云州带回的土仪以漆盒分装,你莫要忘了带上。”
褚氏又默默应下,“是,媳妇记下了。”
季陵竖着耳朵听着,心中记挂起临行前父亲曾说,要他找一名莱公府的家塾先生,乔姓举人,能从他的身上得来丹药给小妹医病,连忙道:“阿娘,孩儿也想同去!”
只见母亲踌躇未答,便又转向邱氏,请求道:“奶奶,孙儿还未曾见过外祖,也想随阿娘同去瞧瞧。”
邱氏慢吞吞地将手中的转珠转过了数圈,如同入定老僧,半晌才道:“去,你与你娘同去,将隼儿也带上,给亲家公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