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来客(2)(2 / 2)
季恬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晓得了,啰嗦。”
便半个人跨出了围栏,又回过头道:“陵儿,你们多多保重,等过上几年,咱们云州见。我去啦。”
说罢,一个细窄的身子迅速扎进了水中,如同一只入水的鱼。
季陵连忙探头去看,只见她从水中钻出头来,朝着他招了招手,朝着岸边游去,很快便被船甩在了身后,湮没在了一片漆黑中,这才松了口气,觉出夜里的甲板上冷来。搓了搓手臂,钻回了后舱门,预备假装成毫不知情的模样,回去好生睡上一觉。
季陵回到船舱,爬到了床上,木板床生硬,被褥间一片冰冷,船上又用不得炭盆,只好瑟瑟缩缩地蜷起身来,将自己裹了裹紧,呼呼地一边发抖一边吐气,半晌,才觉得被子里暖了过来,朦朦胧地睡了过去。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有一只又湿又冷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不由张开嘴,便要“哇呀呀”地大叫出声来。但另一只手显然早有准备,迅速地转移到了他的嘴上,将这一声尖叫好好地堵了回去,一个阴恻恻的男声在他的耳畔吹了口冷风,轻柔笑道:“可别叫啊。”
季陵连头发丝都发了麻,电光石火间,几乎以为自己遇见了水鬼。
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禁不住好奇心盛,侧过头看去。只见,掩着自己嘴巴的是一个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的麻子脸男人,男人全身湿漉漉的,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见季陵看了过来,竟勾着嘴角风情万种地朝着他一笑。顶丑陋的一张脸,竟笑得媚态横生,连季陵一个半大孩子都看得呆住,只觉面红耳热,胸膛中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
麻脸男人低语道:“你乖乖的,不然只好把你的小脑袋拧下来给爷当夜壶了,听见没有?”
季陵这才全然清醒,暗道这必定是遭了河盗了,可惜他的脖子被人扼着,又因没什么趁手兵器,只用一把大伯差人给打来的涯角枪,平时没法随身带着,此刻只有一双肉掌,不敢胡来。隔着他冰冷的掌心说不出话来,只得连忙“唔唔”两声。
麻脸男人松开了手,抓着他颈子的手却收了收紧,细声问道:“小子,爷爷问你,这船上的那位小姐,是住在哪一间?”
他的掌心冰冷湿滑,声音又轻又细,尤胜女子,在一片黑暗里听来,让人说不出的胆战魂惊。
季陵心中一紧,猜想莫不是先前在渡口便给人盯上了去,此刻这河盗不止是要劫财,倒还想劫色?万幸小姑姑已跳船跑了,不过这人却不知道。只是不知他还有没有同伙,阿娘那边又怎样了?
可饶是心中转过千般念头,脖子却还是给人抓在手里,只得识时务地咳嗽了几声,哑声答道:“左...左边第二。”
那麻脸男人闻言轻笑一声,拍了一把他的脸,算作回应。松开了手,便像一块布料给风吹去一般,顷刻掠出舱室,不见了踪影。
季陵松了口气,连忙自床上坐起身来,冲向屋角去拿立在那里的涯角枪,沉甸甸地攥牢在掌心里,正欲冲出门去,却见舱窗外一片明亮火光,有人大叫道:“艄公!艄公!我等奉朝廷旨意缉拿重犯,速速调转船头!否则一并格杀!”
季陵手指一颤,背上霎时冷汗密布,匆匆抓着长枪跑上了甲板。
只见,官兵们都已自小船上了彭原侯府所租用的大船,各自举着火把,将船身围了个水泄不通,褚氏也听见了响动起了身来,严严密密地披着那件霜色披风,简单地挽过了头发,由仆妇扶着出了舱门。
季陵叫道:“阿娘!”
褚氏转过头,脸上也有些惊惶之色,但还是强自镇定,苍白着脸朝着他招招手道:“阿陵,快过来。”
季陵连忙快步跑到母亲跟前,心念一动,急切问道:“隼儿呢?”
褚氏见他穿得单薄,又带着兵刃,只道儿子吓着了,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脑,温言道:“妹妹睡着没醒,便没有抱她出来,你不必担心。”
季陵大觉不妙,如今官兵上船,舱中却只留那歹人和妹妹,只怕要出事,转了身便要往舱中跑去,却见一名官兵“刷拉”一声抽着佩刀,厉声阻挡道:“站回甲板上!”
吴二披了衣裳自船舱出来,见状连忙挡在了季陵跟前,伸手示意他退后,挂了笑容周旋道:“各位大人,船上的是彭原侯府的女眷和少爷,可没有什么重犯,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彭原侯府一贯行事低调,船上也未挂旗,但老侯爷毕竟也是食邑一郡,朝中重臣,官兵们听见这话,不由都松动了许多。
为首的一位抱了抱拳道:“在下也是奉旨办事,例行搜查,只将舱室内一一看过,人员清点过一番,必不会打扰贵府上赶路,也请贵府上行个方便。”
褚氏颔首道:“不敢,各位大人自便。”
初春江上风凉,季陵却觉攥着涯角枪的手掌已经快要渗出汗来了,他方才见识过那人身法诡谲,只怕这些寻常官兵未必是他的敌手,有心告知,又恐那人记恨,伤了妹妹,心中焦灼难耐。
可向来是怕什么来什么,骤不及防间,船舱内忽然响起了婴儿的哭声。
官兵喝道:“什么人?”
褚氏色变道:“是隼儿!”
木门轻响,守在甲板上的官兵人人拔刀,却只见一名年轻姑娘怀抱婴孩儿,款步走出,散发未束,被火光映照得明珠美玉一般,娇声道:“嫂嫂,出了什么事了?”
季陵的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瞪视着抱着隼儿的“季恬”,手指忽然脱了力,涯角枪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