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风吹(4)(1 / 2)
待沐浴更衣之后,官驿中的伙计果然煮好了两碗姜汤送来了,一碗捧与了李慎之,一碗捧与了季陵。季陵也不怕烫,端着碗“吨吨吨”便把热辣辣的姜汤吞下肚去,喝完还小狗一样地吐了吐舌头,李慎之却是天生的猫舌头,不喜欢热食,也不喜欢辣味,一碗姜汤只沾了沾唇,还嫌糖加得太多,甜得发苦。
季陵暗笑,那日李慎之还道怕他忍不得吃住上受苦,其实自己倒是比他还要麻烦。接过他的姜汤饮了一口,才发觉果真甜得过分,揶揄道:“还真是!你的这碗怎地加了这许多糖?别是这官驿里有哪个俏厨娘看中了你吧?”
他一行人为赶路便宜,只以水部员外与其子侄的身份入住官驿,皇子王孙的身份不显,还当真有不少奇遇,季陵说的倒还不无可能。李慎之却给他唬得头皮发麻,照着他的后脑壳便是一巴掌道:“又在这里发痴!你那么喜欢俏厨娘,你自己收了她去!”
说了这话,自己却觉心里别扭不快得很,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不上不下。
季陵张开了手脚扑在被褥上,寝衣的裤管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抱着被子傻乐道:“人家又没有多给我加糖,我如何收了去啊?再说,我都想好了,往后只娶一个娘子,就只对她一个好,不纳妾,两个人就像我爹娘那样!”
李慎之暗道,娘子都还没有影,都琢磨起纳妾来了,还真是有他的。在他的身边盘膝坐下,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瞄了两眼他白花花的脚底板,随口问道:“噢,那也不错,你要娶哪家的小姐,已有意中人了么?”
季陵的脚丫欢实地晃来晃去,说起这话似乎也有点羞赧,埋在锦衾里闷声闷气道:“我喜欢踏雪那样的姑娘,又乖又可爱,说起话来软绵绵娇滴滴的——”
李慎之轻哼了一声,“踏雪是我娘留下的人,我日后是必定要给她寻个好人家的,你快死了贼心吧。”
季陵羞恼道:“嫁我有哪里不好了?”
自己抓了两把脑壳,却也觉若当真娶了李慎之宫里的宫娥,说出去确有些古怪,又讪讪自语道:“哎,我又不是说要娶她,我就是喜欢那种白净的小娘子,就像妹妹一样——唔,这么说也不太对,隼儿才只有颗糖豆大,若当初我爹娘多给我生个大几岁的妹妹,说不定就是踏雪的模样了。”
李慎之对此默默回报以白眼。
季陵却正畅想得开心,自顾自续道:“若像柔姐那样也好啊,又温柔又聪明,人也好玩,又生得貌美......”
李慎之微微一怔,沉吟道:“你...竟心悦于她?我劝你还是熄了心思为好。”
季陵“腾”地一声坐起身来,双眼锃亮,笑吟吟道:“为何?你心悦我表姊么?”
李慎之面无表情地抄起瓷枕,作势便要往他的头上敲去,见他连忙伸手挡着脑袋,才将瓷枕摆回了远处,淡淡道:“我问你,你可知先太子过身时明明已近加冠之年,为何非但没有太子妃,甚至连婚事都不曾定下?”
季陵觉出有点冷了,默默把脚往榻上缩了缩道:“为何?有什么稀奇的么?魏王也快到加冠之年,还不是一样没有纳妃?”
李慎之颔首道:“一回事。魏王没有纳妃是因为先前人人皆知魏王妃会是长公主的女儿,就像是你表姊,若非长兄一病早逝,她本该是太子妃。”
季陵瞪圆了眼睛,这话还是第一次听说,不可思议地往李慎之那头凑了凑,“可她那时才有多大?不会和先太子年岁上相差太多了么?”
李慎之道:“她生在天子登基元年,才不过三月大时便给褚后抱过。那日宫中正有相士,本是寻来替长兄批命,见到了她却道此女是大贵之命,天子听闻便生出此意来。待长兄逝后,此事虽无人再提,然从此便是公侯之家,也是轻易不敢向莱公求亲了。”
季陵叹息道:“竟有这样的事,那柔姐往后岂不是难嫁了?可相士说的话又有什么好信的了?说不定他只是在皇后跟前说几句吉祥话讨好呢?”
李慎之亦有些唏嘘之意,“也许便如你所说,他不过是说几句吉祥话讨好,可这句话出口,褚家小姐却成了烫手的山芋,怕是除了嫁与李姓皇族,再无其他可能了。”
故事说完了,季陵又重新扑回到榻上,缩进了锦衾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睡意朦胧地哼哼道:“方才都是我在说,阿慎,我都不知你喜欢啥样的姑娘。”
李慎之沉默未答,忽然兜头拿锦衾蒙了他的脑袋揉搓笑骂道:“什么姑娘!看你像个姑娘!枉你自小读书习武,小小年纪,不务正业,不忧并州遭灾,倒来惦记起女人了?”
季陵顿时清醒了,哈哈大笑着蒙着被与他在榻上打闹摔跤,口中不依不饶道:“明明是你问我!还要来怪我了!”险些直把他摔到地上。
如此闹过一阵,季陵自被子里钻出滚得乱糟糟的脑袋道:“哎哎哎,不打了!你的腿不疼了?快早点歇下,若明日一早雨停,还要趁早起身赶路。”
便自顾自地摆正了枕头,理所当然地要跟他挤在一处同眠。
李慎之自行躺在卧榻正中,却不留位置给他,只将另一床被丢给他,闭眼道:“这里睡不下,你去睡外面那张榻。”
季陵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还道是自己方才打得他生气了,但又觉李慎之一向不算是小器的人,一时有些茫然,在他留下的那道边沿危危险险、半边身子悬空地躺下,“不去,过了东都夜里就好冷,跟你挤挤呗?”
李慎之睁开眼,转过头,注视着他傻乎乎又可怜兮兮的笑容,似乎也搞不懂自己方才那莫名的一阵情绪是什么,叹了口气,往内里挪了挪道:“呆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