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5)(1 / 2)
李愣之擦了擦方才笑出来的泪花,趁其不备,伸手在他那包着麻布的鼻子上捏了一把,直捏得季陵“嗷”地一声叫,险些又给疼出眼泪来。
正欲发作,却只听见这兔崽子疑惑道:“这不是没断?也至于包得这样夸张么?若是撞断了,岂不是要把整颗脑袋都包起来了?”
季陵没好气道:“你道我平白无故为何摔跤?还不是因为你那个破烂毒针!”
李愣之将软枕抱在怀里,抚弄猫儿一般地抚了两下,笑吟吟道:“我师父说,那毒针对付的便是江湖莽夫,自以为内力刚猛,给封住了穴也轻易便可冲开。若有但凡不蠢的,身中毒针,却只被封了穴道,能觉不出有什么猫腻么?其实嘛,我这也可算作是教你一个乖,往后行走江湖,还是小心为上!”
季陵听出这话是讥笑他蠢笨,不禁暗暗着恼,从前听那茶馆里的落魄书生讲江湖人不屑阴险招数,可见都是假的,他看这个兔崽子倒是挺得意的,遂开口回刺道:“我中了毒针,你还不是不能跑不能动,关起门来在这里装病,坐牢一样,又得来什么好处了?我是江湖莽夫,你又是什么?江湖第一损人不利己么?”
李愣之听见这话似乎有些委屈,胸膛起起伏伏的,一张失了血色的苍白小脸上只有眼眶是红的,却咬了牙冷笑道:“救你也不过是顺便,你道没有你,我就不必如此了吗?”
季陵恍然道,是了,这位小皇子平素多病多难,想来就是没有他,也未少在常宁殿中装病坐牢。只是却不知贤妃为何叫他装病,总不会是怕他出去乱跑闯祸之类的理由吧?
半大孩子,正是爱跑跳玩闹的时候,却扮作瘫子日日不让乱动。季陵叹了口气,忽觉他有些可怜了,想到自己是来代为探病的,遂抬起手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公事公办道:“我是奉你七哥之命来探病的,可以陪你说话,还可以陪你玩,咱们先前的不论,你便只当做咱们这是第一次见过,可好?”
李愣之一怔,忽然软软道:“可是你还曾救过我,我不是第一回见你。”
他躺倒了回去,长长的发光泽柔软,黑缎子一样铺在身下,喃喃自语道:“你这样好,倒显得我好像很混蛋、很无事生非一样,还真是讨厌……”
季陵颇觉无奈,“你还知道自己无事生非?”
李愣之嘟起嘴来未答,细细的手臂撑着自己,向里面挪了挪,腾出一块地方,拍了拍,颐指气使道:“你上来,与我说话!”
季陵暗道,这些个姓李的还真是个顶个地会使唤人。正欲在他身边坐下,方才看见他那没骨头一样的脚歪歪斜斜地自软枕上滑下来,不由伸手替他摆回到枕上。那一双干干净净的脚软得像个面团子,脚掌上莫说是茧,连足纹都极淡,若不是季陵曾亲眼见到他在三清殿上飞跑,只怕倒当真要信了他自生下来便从未走过路。
他只觉李愣之的那双小小的脚软趴趴的格外好捏,不觉就多捏了两把,却捏得他又气又恼,叫他自床头捡了一个软枕朝着季陵丢了过来,嚷道:“谁准你捏的了!”
季陵将那软枕接下,把他的那一双脚好好地摆了回去,曲起手臂,正将那软枕枕在后脑,好整以暇地在他的身畔躺下,尤有些意犹未尽,“我从前听人说猫儿的爪上有小肉球,捏起来又绵又软,却从来没捏过,不知比起你的脚怎么样?”
李愣之道:“呸!”
一伸手便又拍在了他鼻梁上贴着的那块麻布上。
季陵“哎呦”一声,连忙翻身躲开,却捂着鼻子大笑出声。
李愣之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季陵见他不开口,倒也不甚在意,悠哉地闭上了眼,不多时便酝酿出些午后的慵懒困意来。
殿内无风,却并不闷热,季陵险些睡了过去,却只听李愣之忽然期期艾艾问道:“你上回问我的话,怎么都不再问了?”
季陵睁开眼,偏过头,注视着他反问:“你又不愿告知于我,我问了又有什么用?”
李愣之低声道:“只要你先告诉我,你那义兄是个怎样的人,我就告诉你。真的,我不哄你。”
他模样生得乖巧,却惯会唬人,季陵拿不准主意,但瞥见他还将那枚长命锁贴身戴在寝衣里,总觉老妖怪绝无可能是他的仇人,遂试探着道:“我其实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李愣之的眸子一亮,“是因为他不止有一张脸!是不是?”
他一下便说出,反倒叫季陵一时有点不安,迟疑着不知是否该讲下去了。却听见李愣之急急追问道:“他染着红丹蔻,喜吃糖年糕、吃高昌的葡萄和香梨,吹牛扯谎时最喜欢自称‘爷爷’!是不是?”
他说的这些,季陵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但却已几乎可以确认他所说的人就是老妖怪,见他急得眼睛又红了起来,略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李愣之一怔,随即眸子更亮,伸手攥着那长命锁,欣喜地笑了出来,“我就知道!”
他笑得直咳,气喘吁吁的,就好像是当真病了一般。季陵原本正欲问他究竟与老妖怪是什么关系,却给这咳声分了心,伸手摸了摸他宽阔光洁的前额,才发觉他的体温有些灼热,不禁蹙眉,“你不是装病?如何倒真的发起热来了?”
李愣之不可思议地望向季陵,“假的如何能哄过医官,替你拿来药材?”
季陵悚然,猛地坐起身来,心中一动,朝他的腿上瞧去——他因不常走路,那一双小腿也细细软软,方才膝盖给药包敷着,未曾瞧见,此刻才发觉,他的一对膝盖竟肿得馒头一样,红通通的,很是骇人。他伸手轻轻地在那红肿上碰了碰,碰得他嘶声怒道:“别碰!”
嘴上说的虽凶,那一双腿却像是成了假的,一动未动。若依他的性子,但凡还动得,只怕脚都要踹到了他的脸上。
季陵惊愕道:“可…你那日腿还好好的,为何忽然动不得了?”
李愣之抱着软枕,把小小的下巴支在枕头上,闷闷道:“等风痹好了就能动了,又没什么打紧的。”
“可好端端的,为何要叫你受这等苦楚?”
季陵忽觉头皮阵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