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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儿女(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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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公府上的老国公夫人姜氏,近来过得颇不安适顺心,静养的小院中,时不时便有打骂声传出。老国公治家极严,从不容许府上轻易责罚仆役,听说此事却也并未动怒,只命人厚厚赏了遭受责打的女婢,又命管家吕伯自府外另买进几个高壮憨实的妇人,叮嘱说道,夫人患有癔症,令其好好照顾夫人饮食起居,却不可对其予求予取,更不可奉她的命令打人伤人,只需奉老国公之命,将其院中的仆役换了个遍。

姜氏先前拿出了一大笔钱财,令门房设法替她买l凶l杀l人,皆如石沉大海一样,如今愈发阴沉不定。奈何身边的女婢又不似先前,个顶个壮实憨笨,每逢她发火动怒,便只作看不见一般,除了服侍她用药用饭时,竟一个也使唤不动。她每日心火难泄,只得对着院外咒骂不休,一时将当年褚华亭如何高攀自家,发迹得意之时又如何纳美妾辜负于她等等的早二十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不嫌丑地骂了一个遍,奈何莱公府上下,早将这套话听了几十年,个个眼观鼻鼻观口自院前来去,无一个有兴致多听两句。

她年事已高,日日怨天恨地,终至痰气上涌,一日忽然一口气喘不过,直憋得两眼翻白,待到郎中赶来,已致半身僵直,竟动弹不得了。郎中瞧过说是卒中,症结不重,开了药让每日三次煎服。

虽是不重,这一病,却终叫姜氏难得安静了几日。

她膝下有二子一女,长子修道,日日烧丹炼汞,与爹娘亲缘不深,底下的孙儿孙女也与她不亲;长女乃是天子元后,先太子生母,少年时名动京畿,术士批命皆道贵不可言,无奈前半生花团锦簇,结尾却是潦草,早早便一病去了,连其子也随了她的命薄;次子官至御史中丞,最是顾惜声名,自然要做孝子,只是整日忙于捱风缉缝,也只够精力做些表面文章。

如今这一病,她榻前冷落,无人照料,不反思己过,倒叫她愈发痛恨起那妾室所生庶女——明明天生一副狐媚相,如今竟儿女双全,身上有这样的腌臜丑事,婆母竟也丝毫不曾为难。她对这个女儿积怨已深,饶是她恭顺静默,亦总觉她是居心叵测,佛面兽心,待到她引以为傲的长女与太子外孙先后病亡,便更是将此事也一并归罪到她的头上,暗里几乎将银牙咬碎。

只是苦于上次买凶之事竟给幺孙宏嘉听了去,说给褚华亭知晓,事迹败露,自此便给防得严严密密,那替她做事的门房仆役也给打了出去,府上再无人敢帮她。她索尽枯肠皆无他法,只得把主意打在了如今伺候她的仆妇身上。

这一批仆妇乃是特地为了伺候她招进府来的,褚华亭好美婢,府上几乎没有丑人,似这般粗笨的村妇原本是不可能进得国公府。这些憨拙村妇听话,恭顺,不擅说谎,亦不敢轻易违背主人,却有伶俐女子没有的好处。只是他却忘了一件——憨人易重情。蛇打七寸,越是重情的人便越易给拿住把柄。

姜氏近来缠绵病榻,身僵无力,服药喂饭,皆靠人扶抱,细心观察过几日,果真发觉了一个或能一用的安静妇人——那妇人约莫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一看便知是出身庄户人家,生得粗手大脚,模样尚算清秀,每逢返家归来,额头嘴角却时常带伤,可见是家人待她不好。她试探着赏了那妇人几回金银,那妇人皆道,将她们挑入府中的管家吕伯曾言明不可收夫人的赏赐,每日需验身方可出入府门,若私藏了府上的财物,便算作家贼送去官府了事。

赏虽未赏成,有过这么几回,却叫这妇人打开了话匣子,不免与她说起了些自己的事来——她本姓唐,是剑南人士,头些年逃荒,随着男人带着几个儿女一道来投奔金陵的表亲。谁料那表亲是个放债的泼皮,见他夫妻二人潦倒,不愿收留,只肯借银钱给他们安家。

他二人不知羊羔息的厉害,待到年末攒够了银钱,方知债早已翻了几番。那泼皮见他们还不上钱,便出了主意,叫男人将她典出去几年抵债,男人不得已,只得照做。典她的是户田主,膝下无子,看中的是她生养过了几个儿子。可如今三年过来,她却只接连生了两个丫头。田主自觉亏了银钱,又未得男丁,便对她动辄打骂,还欲将她生下的两个女儿养大几岁便卖去娼楼,换得银钱便再典个女人。

妇人心软,毕竟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骨肉,如何舍得叫人卖去娼馆,小小年纪便学如何倚门卖笑?便只得出来做事,多得一份银钱补贴,好叫田主的“损失”小些。

姜氏自是连番宽慰,又动情道,自己亦曾有个女儿,是诸多儿女中最贴心的,生得玲珑心窍,风神玉骨,曾是当今圣人的中殿皇后。为人父母的,皆是一样的心思,哪里舍得骨肉分离?只是可怜她的女儿命苦,给卑鄙之人欺辱了一回,便禁不住打击一病薨逝了。

妇人并未察觉其用意,泪水涟涟地听她说完了故事——她暗藏祸心的庶女,一早便有攀龙附凤之想,竟在长姊的千秋之日,借天子醉酒之际投怀送抱,害自小对其疼爱有加的长姊颜面扫地,郁郁而亡。而她却另嫁他人,欺瞒夫家,又生下其父不详的孽种,真真无耻之至。

妇人本是憨痴之人,与她交谈过数次便将其当作是心善的好人,自不会去细思这其中真假曲直,听其如此说了,便只当作是实情,亦不禁替其不平。待听其叫自己将此事卖予市井中说书的落魄书生换个好价钱,却不免有些畏怯,恐事迹败露,自己给打发了出去,或干脆给扭送了见官。

姜氏暗恼这仆妇眼光短浅,可毕竟有求于她,却又不好动气。可叹她手中银钱为数不少,只是早几年长女逝后,便再没心力,将昔年嫁妆里的田庄商铺尽数变卖,不然何至于身边连个得力之人都寻不出,要指望一个村妇?她无计可施,只得暂时撂下此话不提。

又耐心等候了数日,她身上渐好,见那仆妇归家歇了数日,归来时眼睛红肿,连做事时都不禁暗自饮泣,便在心中暗暗有了计较。悄悄问过,方知是其长女虚龄三岁,那田主便已张罗着去寻牙婆,不日便要将那丫头卖了去。

寻常村妇遇见这样的事,自然没了主张,只得一味哀哭叹气。姜氏听她哭得头疼,忍着嫌恶听她说完,见火候差不多,方才开口道:“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人道钱可通神,你需得拿出足够的银子,才能救下你那丫头。”

仆妇捉着衣角,嗫嚅道:“奴并无许多银钱……”

姜氏支起身,枯瘦的手指捉着她的肩膀,谆谆善诱道:“你若不拿出些胆魄来,谁也帮不上你。”

“好好的一个丫头,想必将来也是个漂亮乖巧的孩子,若给人卖进了娼门里,也不知将来会不会记恨你这个做娘的。”

“不过她不过两岁多,倒是未必就记得你。若不记得,自然也就谈不上记恨了,如此说来,倒算是好事。”

那仆妇垂着头,手指揉搓着衣角,似乎犹有些迟疑不定。门外有声如洪钟的妇人叫道:“夫人,该用药了!”

姜氏混浊的双眸似刀子一般地剜了她一眼,冷声讥讽道:“你既拿不定主意,也就算了。你儿女众多,卖上一个两个,想来也不打紧。”

那仆妇喃喃道:“不能卖的……”

她抬起头来,惊慌失措,“夫人,不能卖的!”

姜氏满意地颔首,嘴角叠起深深笑纹,“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办。”

自三清殿归来,季陵果然如贤妃所说,时不时便肢体僵直上一阵。杨昭仪未出五七,李慎之仍穿麻茹素,除却偶尔与兄长走动,仍是深居简出的时候多些。

现今杨昭仪不再是戴罪之身,内侍省总算才记起该给孔怀殿另分派了几个内侍宫人。只是天子并未将这位未加冠的皇子移交给任何宫妃抚养,倒是叫内侍省一时也摸不清该如何是好,殷勤也不是,敷衍也不是。

所幸李慎之倒也并不计较这些,跟前仍旧只有跟自小伺候的菜豆,只叫新来的几人跟着踏雪做些杂事。季陵作为侍读,做的自然还是在跟前伺候笔墨。他这伴读做了几月,在研墨一道上总算有了些长进,只是这日他手指僵硬麻木,力道掌控不好,不是失手摔了墨块,便是溅得墨汁乱飞。

楚王挂了副帅南下讨贼,褚宏嘉本该同往,但一则是他年岁尚幼,二则是莱公府与陈侯谢家在前朝素来不睦,自然而然便将人留在了宫中。他近来倒是闲得发霉,楚王不在,又无人管束,乐得时常往孔怀殿跑。这日,恰逢这圆头圆脑的小猪崽子也在殿内,趴在翘头案的另一头,啃了个青皮桃子瞧着季陵笨手笨脚地研墨,忽然指了人拍案大笑道:“你那手是猪蹄子么!都快溅到自己脸上了!”

季陵瞥了一眼他那双在案上乱拍的肉爪,不禁哑然,也不知是谁给他的勇气嘲讽自己的手是猪蹄,捏了捏自己酸麻的手指,正欲反唇相讥,便听见李慎之闲闲开口道:“他是猪蹄,那你是什么,蹄膀么?”

李慎之少与人做口舌之争,未成想却也能说出这般刁钻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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