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杀机(5)(1 / 2)
大供奉本是江湖中人,受命于君,便只听皇命,见状再不能任由季陵胡闹,指如疾风,迅速在季陵大穴上一封,将人扛在了肩上。
季陵只觉周身麻木绵软,霎时间竟便除了头颈,哪处也动弹不得。他急急地自大供奉的肩上拼命扭了头回望去,只见身后船楼上的火焰已窜得很高,整艘船都已被笼罩在一片橘红色之中,半边歪斜,眼看就要沉下去。他无法挣扎,绝望地发出一声长啸,拼命转动颈子,狠狠地咬在了人的颈窝,大供奉内力深厚,筋肉结实,身上硬得像一块石头上,季陵用力得牙龈酸痛,竟也未咬出血来。
大供奉抓着季陵的腿连番纵跃,跃到对面的彩鹢之上,咬牙道:“你干什么?”
季陵拼命挣动手脚,却哪里动得?又气又急,禁不住大哭道:“船上还有人呢!”
大供奉挟着人落在了另一艘船上,闷闷吐了口气,将人重重丢下,在船板上砸得咚咚有声,却并未解开他的穴道,便又纵身而去。季陵的夏衫方才叫自己给撕烂了,此刻上身光.裸,虽焦心如焚,却根本动弹不得,只得以头脸拱着地,爬虫一般地向前挪动。他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眼前模糊一片,急火攻心,忽然喉头一甜,丹田处像被刺入了钢针一般刺痛。
他恍恍惚惚地看到一张圆白无须的老人的脸在自己的跟前,有些担忧地对着自己说着什么,却只能看到他的口唇开启,听不见一个字。他感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在丹田间乱撞,撞得四肢百骸皆是滚烫,耳边全是轰鸣,直至眼前白光一闪,忽觉全身一松,竟是将封住的大穴撞了开来。
季陵一骨碌自地上起身,茫然四顾,方才惊觉自己身在另一艘虽有半截熏得焦黑,火却已灭了的彩鹢之上,跟前站着的脸颊宽胖的老人,正是天子身边的中书令文公公,另有那体型庞大的宁王、几个他认不出的公侯贵胄。
文公公关切问道:“小公子,你身上如何,可有受伤?”
季陵只觉脚下灼疼得像是踩在滚碳之上,却急声道:“我无妨,公公,方才那彩鹢上,那彩鹢上还有七皇子跟九皇子,还有宁王府的小世子!可有人去救了?”
文公公安抚道:“圣人已遣人去救,你稍安勿躁。”
季陵转过头望向远处的一片火海,暗忖道,若是稍安勿躁,李慎之可当真是要被烧糊了。一个侍人的浮尸浮在不远处,被无数的鱼尸环绕,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脸色青白。季陵站起身,长长吸气,后退几步,盘算着自己纵身踏那浮尸跃去对面的可能,也不禁生出了两分怯意,他用手背抹了抹快要滴落进眼中的汗水,烧焦的鞋底在船身上不住地碾动,几乎渗出血来。
...
天子素来顾惜声名,此番“遇刺”,自是要在此坐镇,看着四大供奉救人救火,不肯上岸暂避。他负手立于彩鹢船头,似乎还在因为方才侍人惨叫着的“天谴”而耿耿于怀,望着满池的死鱼浮尸,冷道:“皇城里养着左右十军,却无一个是顶用的,今日本是万寿,竟让刺客混入宫中纵火,当真是一群金漆饭桶。”
太液池畔的游船画舫已被悉数凿沉,一时无船可用,再加上听闻池水中被投了毒,禁军卫中又有几人是肯跳下去救驾送死的?只得立在池畔候着,一时无计可施。龙武军校尉倒是乖觉,肃容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陛下遇险,我等万死不辞!左右龙武听令,速往玄武湖,扛也要扛回船来!”便领了人风风火火地跑去扛船“救驾”了。
有了龙武军起头,诸人都学得了如何“救驾”,焉还有傻等讨嫌的,纷纷散去寻船不提。只是这池上火光滔天,若非有四大供奉将天子救起,却能不能等得禁军卫寻得船来,便无人能知。
楚王方才被四大供奉救起,闻言跪地道:“儿臣愿请旨彻查此事,誓将这投毒纵火之人缉拿!”
他虽肖似贵妃,生了一张秾丽面孔,说起话来倒是字字铿锵,仿佛势在必得。
天子一扶他的手臂,淡道:“此事等人都救起再说。”
见贤妃给人扶着,倚在一旁,脸色惨白,显是方才被落下的火星烫伤的不轻,沉吟道:“先上岸,叫医官来给贤妃裹伤。”
彩鹢上的几名侍人应了声,连忙到船头摇橹,却只觉船头忽然一沉,竟是一个湿漉漉的高大宫人,披散着发,自围栏攀爬了上来。她的长发像湿漉漉的水藻,面目虽辨认不清,却也能看出上面密布着红色的血泡,喉咙中发出“嗬嗬”响声,宛如索命厉鬼一般。此人一上船,一时侍人皆不禁自喉咙中溢出几声惊叫,弃了橹向船尾跑去。
楚王身无刀刃,抽了一支船橹,自膝上一劈,正中折断,只留尖端,拦着天子跟前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气势凛然,倒好像握着一把剑气如虹的名剑在手一般。
那宫人桀桀怪笑,一边发出“嗬嗬”怪响,一边说道:“尔失道无德,弑君屠兄,信用奸佞,杜绝言路,为生民巨害!今人神共怒,天地不容,遣我取尔性命,实乃天运循环!*”她的声色洪亮空灵,几句话在太液池上回荡,一时池上侍人宫女,贵胄王侯,竟有不少都听了个分明。
天子怒道:“胡言乱语!护驾!护驾!”
楚王横橹在前,迎上那扑将过来的高大宫人,只见她只一双肉掌,毫无章法招式,竟好像胡推蛮撞一般,那半截船橹的尖端屡次插入她的皮肉之中,人却好似并不知疼,不断地发出声声骇人怪笑,朝着天子扑去。贤妃身上有伤,此时却也顾不得,衣袖下的细白手掌暗暗握成了剑诀,默不作声地拦在了天子跟前。
贵妃眼见爱子在与那似妖似鬼的宫人过招,只觉心惊肉跳,却不敢作声,唯恐扰了他心神,又见天子竟避到他们几个妇人阉人身后,顿觉齿冷,养得珠圆玉润、葱管一般的指甲刺入了掌心,却敛了唇角的那一丝冷笑,也上前了一步,与贤妃一左一右挡在了前面。
楚王正与那宫人战得正酣,眼见那尖端刺肉,竟未叫此人的动作稍缓,略一迟疑,迅速将船橹倒转,将那钝端迎敌,狠狠地朝着人的头脸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