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那一年商羽十八，不是什么能拔苗助长就能立刻变得成熟世故的年纪。

成年人的世界才刚刚给他打开一个小角，叛逆的种子也才刚刚在心里生根发芽。

然而铁石心肠的父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推到以“铁头功”著称的尚君导演剧组，想直接用残酷的现实，去硬生生折断儿子的叛逆棱角——只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儿子半斤八两，只因为他们比谁都愿意去践踏他们儿子的自尊心，所以他们就顺着他的意把他往前推，冷眼旁观想看着少年的自尊心被蚕食得一干二净。

可是结局并没如他们所愿。

历经了三个月辛苦拍摄回到家中的商羽明显瘦了一圈，脸颊凹陷下去了些，带着口罩提着行李箱，还没坐稳呢，第一句话就是：“我想去韩国当练习生。”

他眼底是商羽的父亲看不懂的成熟——他甚至觉得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有了种脱胎换骨男人的决绝。

他第二句话是你们拦不住我。

那是商羽的父母支配商羽人生十八年来的，第一个意外。那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手底被他们掌控得牢牢的儿子从今往后会制造出更多的意外——只是因为那一次大胆露骨的拍摄，只是因为他认识了一个碌碌无为的无名演员。

于是商小羽那原本被桎梏得牢牢的压抑人生里的叛逆，终于丑陋而又大胆地膨胀起来，随后少年开始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奔跑。

“四年前我们演的那场戏就不是擦边球，林老师其实是实打实的了？”

商羽低下头，猝不及防地扔给了林长乐一个有些难答的质问。

林长乐紧接着一愣。

周围喜闻乐见的看戏声也有——场务指挥的声音，搬运设备的声音，众人交谈的声音，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夹杂着无数笑声风声和落叶声——这些林长乐平常注意不到的嘈杂声响就在一瞬间全部灌进耳朵里。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声音此刻全部沦为了背景音，就在声音的尽头，唯独站了一个满脸期待地商小羽。他低着头，正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安静乖巧仿佛是一个期待自己能给予他一颗糖的孩子。

于是那句想脱口而出都到了嘴边的那句：“是啊，当然是假的——”也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感觉，可林长乐突然敏感起来的第六感告诉他，如果他把这句话说出口，商小羽可能会失落。

为什么呢，他心想，为什么，他偏偏有种于心不忍的感觉。

然而商羽并没有给林长乐细想的机会。

他在久久没有得到林长乐的回应后，仿佛是看穿了什么一样，那游离在眼睛表面的笑容又轻车熟路地爬了上来——林长乐感觉商羽一下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就挂上了那副对谁都嬉皮笑脸的面孔——然后这狡猾的少年在林长乐反应过来之前，转眼换了副皮囊，直接代替林长乐，把刚刚堵在林长乐嘴边的那句话给说了出来。

“当然是假的，林老师，这么简单的题您还想半天，”他笑着说，表情生动形象地诠释了“这您都要想半天”的挑衅，“演戏嘛，当然是假的，怎么会用到真情实感呢。”

林长乐：“……？”

他还没想明白商羽字里行间为啥股酸溜溜的味儿呢——怕是年纪大了神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商小羽那臭小子气都不带喘的，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继续开始自己的表演。

“反正演员不都是这样的嘛，靠着一副虚情假面让观众信以为真，让观者感动得不行，自己倒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幕后，观众再怎么感动他也无所谓，反正杀青以后就是下一个角色——没错，反正还有下一个角色等着他，”他抬头看了眼林长乐的表情，果不其然，生气了，于是他笑得更开心了，翘起嘴角来了句最后的补刀，“林老师，我说的对不对？”

林长乐听着商羽突如其来没上没下的长篇大论，差点没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或许是商羽的语气过于轻佻的原因，又或许是这臭小子在说到演员二字的时候，那无所谓表情在中年男演员林长乐林先生眼里太过出格，林长乐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没有让自己作为一个前辈而在商小羽面前有任何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