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反正当天林长乐是飘着回去的。

用高庄齐的说法，那就是林老师以灵魂出窍般的姿态，半晃悠半漂浮着被小助理搀扶进车，在一干人等欲说还休噫呜呜噫的围观之下扬尘而去。

那天林长乐破天荒，第一次没去接经纪人苏姐的电话，回到家卸了妆一提溜爬上床，微信上面斟酌再三删了写写了删了起码二十多次，这才眼一闭一睁摁了发送键。

等等等等撤回撤回……有错别字，重来重来。

知足长乐：苏姐，不好意思，下车的时候把腰扭了，疼得不行，正好刚刚和助理小刘确认过明天没有行程，特此请一天的假，望批准。

末了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又有点生硬，于是连忙又发了个表情过去。

知足长乐：#猪头#猪头

林长乐窝在自己的被窝里团成个皮皮虾一样的团，即便是请假的消息已经给领导发过去了，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一口气从胸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憋得他心烦意乱，憋得他心焦气躁。

嗡嗡嗡，苏姐这回消息会的很快。林长乐立马竖起手机去看。

大姐头：准了。

“呼！”林长乐这口气终于给憋出来了。

苏姐的下一条消息也接踵而至。

大姐头：《渡我》那戏你考虑一下。

林长乐回也不回，权当没看到，将手机往枕边重重一丢，直接把手边的被窝给卷到头顶——

睡觉。

他心想。谁也拦不住我睡觉。

睡他个天荒地老，睡他个日月无光，好像这一逃避就能逃避所有，看还有哪些邪魔鬼怪能随地作他的妖。

……不过邪魔鬼怪不愿意放过他，甚至还要钻到他的梦里和他缠缠绵绵到天涯。

十八岁的商羽嘴角一道青色的伤痕，满脸戾气地被尚君导演领到剧组。

那是林长乐和商羽的第一次见面，时隔四年在梦里还是那么真实深刻，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小孩的出场方式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对于尚君这种老导演带出来的剧组，大部分的相处模式还是是“老师来”“老师去”，“您辛苦了”“哪里哪里您才是”——所以商羽小朋友一脸不高兴地还嘴角戴上进入剧组的模样，给林长乐带来了很深的印象。

“这是怎么了？”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随口问了句。

尚君导演：“小伙子不愿意进咱们剧组，和父母闹脾气呢，他爹是个暴脾气，直接上手了——”

“怎么啦小朋友，为什么不愿意来我们剧组呀？”

商羽就在这个时候，面带敌意地抬头，瞪了眼在一旁默默看戏一句话都没吭声的林长乐一眼。

莫名其妙中枪的林长乐：“……？”

“他家里人把他塞过来的，我看这小孩还蛮适合演安然（同志片主角之一）的，就同意要他进组了，”老导演倒是不介意承认自己开后门收演员的事儿，林长乐知道尚君是个看重眼缘的导演，既然选中了这年轻人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听着觉得有趣，拧开矿泉水瓶盖子想喝口水，刚想慢慢听呢，听到尚君开口说道，“只不过他有点嫌咱们长乐没什么名气，觉得长乐不是厉害的演员，以为咱们是粗制劣造的糊剧呢——这小子不想浪费时间，想一夜成名，就和他爸顶了两句嘴。”

林长乐：“咳咳！”

梦境中的场景仿佛被拉得无限长，连少年的脸也有些变得模糊不清了。林长乐像是以上帝视角的姿态重新经历了当年发生的一切，随后一切归于虚无，连同周围的人和剧组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自己当时是怎么应答来着的？

“小朋友，”一时间空间里只剩下了自己，还有那个看不见脸的少年，二十八岁的自己看着这位比自己稍微矮上几公分的少年，是这样意反问的，“谁告诉你没名气就不是什么厉害的演员了？”

梦中的林长乐神色复杂地看着那时候意气风发的自己。

“小朋友，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你就留在剧组，我倒要你看看，你面前的林长乐林老师究竟够不够格，来陪你演完这部戏，”那时的林长乐眼睛里亮晶晶的，林长乐在旁边看着，觉得有些刺眼，“一夜成名是吗？小朋友很有理想啊。”

“好啊，五年后咱们比比”

“到底是你先成名，还是我林长乐先成名——”

咚地一声，视线终究回归一片黑暗。

林长乐龇牙咧嘴地睁开眼。

黑压压的小屋和熟悉的天花板，林长乐卯足劲强行提起一口气，这才被胃疼活生生疼醒的状况下回过神来。

然后颤巍巍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虚弱地去够床头柜里的胃药——

够到一半才想起，自己从回来到现在，好像还没吃过一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