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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摄政王府。
孟璟将阿芫安置在后院绿竹苑,贴身照顾她的是以前服侍楚辞的折锦、折夏。
用了将近两个月的祛疤膏,她身上的伤口已经淡了很多,孟璟瞧着又效果,又让回春馆的人帮忙给制了一批。
自从楚辞走后,阿芫对王秋生越发依赖。
若不是王秋生好生哄着,她夜里都想和王秋生同床共枕。
这夜,王秋生哄睡阿芫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了前院孟璟书房。
孟璟听闻王秋生求见,稍作犹豫,便让人带他进来。
王秋生进来后,先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向孟璟行了一礼。
孟璟看向他越发孱弱的身子,几乎青白的脸色,眉头微微皱起,“王先生这么晚还来本王这里,不知所为何事?”
王秋生嗓间一股隐隐作痛的痒意作祟,他捂着嘴,轻轻地扣了两声,然后才看着孟璟,开口道,“草民来,是有一件事想求王爷。”
“什么事情?”孟璟掠过骤然窜入鼻端的血腥味,定定地看着他问道。
王秋生又咳了两声,才道,“草民中毒已深,命不久矣,想求王爷……余生好生照看阿芫,阿芫……她的前半生已经受过太多的苦,草民希望,她以后,能这么平淡地过下去……希望王爷,不要再想方设法,妄图找回她的记忆!”
“……”孟璟闻言,沉默下来。
过了很久,他才打量着王秋生眼底的阴影,道,“本王答应你。”
王秋生拱手谢过。
孟璟停了片刻。又问,“你的毒伤,真的再无医治之法了吗?”
王秋生无力地摇了摇头,“拖得太久,早就回天乏术。”
“你后悔吗?”他话落后,孟璟突然看着他的眼睛问,“为了找阿芫,延误了自己解毒的良机,你后悔过吗?”
王秋生听孟璟这般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道,“那王爷你呢,为了阿芫。放弃自己的王妃和亲生骨肉,你又是否后悔过。”
孟璟闻言,眼底骤然幽邃起来,他放在桌上的拳头紧紧地攒住,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线。
良久,才道,“本王,不后悔。”他欠阿芫太多,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不会后悔,更不该后悔。
至于楚辞,她对他的决定,喜也好。怨也罢。
事实都已经成为定局。
“那草民,也不曾后悔。”王秋生看着孟璟,缓慢却坚定地说道。
孟璟拳头攒得更紧,片刻后,凉声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先退下吧!”
“是,王爷!”王秋生转身离开……
当夜,云水居。
孟璟辗转反侧后,方才酣眠,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睁眼,披衣下地。
随后,寝房里的烛火被点上。
韩赭上前,肃然禀报,“王爷,王先生殁了。”
王秋生……殁了!
孟璟脸色一变,拔腿便朝外走去……
等他赶到绿竹苑时,阿芫已经不在。
“姑娘呢!”他看向院中跪倒在地的婢女小厮厉声质问。
为首的婢女战战兢兢道,“回王爷的话,姑娘四更时分,突然醒来,不管不顾地就要朝外跑……奴婢们不敢拦,只能由折锦和折夏姐姐跟着她出去了……”
至于去了哪里,孟璟用膝盖想都想得到。
他一甩袖,又朝前面的客院走去。
等他到的时候,王秋生所住的客房已经火海一片,小厮们纷纷提着桶在救火,嘈杂声一片。
离客院稍远的空地上,折锦和折夏分开两边,紧紧地拉着满脸是泪的阿芫。
不同于以往,此刻,她的眼睛是清明的。
是孟璟熟悉又陌生的那种清明。
“阿芫!”孟璟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去,握住她的双肩焦急问道,“你没事吧?”
阿芫听到他的问句,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嘴唇抖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孟璟发现她的异常,近乎颤抖道,“阿芫……你……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阿芫眼含悲戚,乌黑的睫毛压着秋水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孟璟闻言,心中一阵复杂,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叫道,“阿芫……阿芫,你终于回到本王的身边了,以后本王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本王身边一步,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阿芫听他这么承诺着,眼中却是浓浓的揪痛,她看着他,不停地摇头,喉咙唔唔地响着,一点一点,用力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去。
孟璟握着一把空气,不可置信地朝阿芫看去,“阿芫,你……”
阿芫眼中含泪,热切地看向火光升起的地方,脸上是恨不能同生共死的表情。
孟璟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放下了悬在空中的手,看着她的眉眼,她的唇,她慢慢在恢复的容颜,道,“你现在,已经喜欢他了,是吗?”
阿芫听他这般问,才回过头看,看着他失落的表情,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点头。
那一刻,孟璟只觉得自己险些站立不住。
偏服侍在阿芫身边的折夏又是个耿直的性子,她恭恭敬敬地向孟璟行了一礼,道,“王爷明鉴,客院那把火就是阿芫姑娘放的,若不是奴婢和折锦一起冲进去,她是想要跟王先生一起……殉情的。”
殉情二字一出。
孟璟脸色更是煞白。
他下意识地将拳头捏得嘎嘣作响,然后注视着阿芫,一字一句地问,“折夏说的,都是真的吗?”
阿芫患有哑疾,口不能言,但听力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闻言,她认真地向孟璟点了点头。
嘴上没有说什么,但透过她的眼神,孟璟却看到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早就不是和他青梅竹马,私定终身的那个心芫了。
现在的她,是在王秋生的掌心重生的她。
她的心里只有王秋生,甚至为了他,不惜放弃自己的性命。
面对这样的话,孟璟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枉然。
所以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
客院的火,一直烧到天光大亮。
等到火灭时,王秋生的尸体已经变成一副焦黑的骨架。
阿芫从始至终都未离开过客院一步。她不走,孟璟便陪着。
等收敛好了尸骨,孟璟看向阿芫,哑声道,“你想如何处理他的尸骨?”
阿芫提起笔,在韩赭特意准备的宣纸上写道,“我想将王大哥带回洪庐县青崖山安葬。”
孟璟:“本王送你。”
阿芫摇了摇头。顿顿,又在纸上写道,“行止哥哥,阿芫知道你是因为歉疚才对我如此,可是……我们之间已经时过境迁,你实在不应该再将时间和精力全部浪费在我的身上,你应该去追回阿辞……她还怀着你的孩子,你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不,阿芫,你错了!”孟璟突然伸手,紧紧地攥住阿芫握笔的手,“本王对你,从来都不是因为愧疚……曾经,现在,你都是本王唯一爱过的人。本王已经错过了你一次,这一次,不管你说什么,本王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本王已经抱憾了十年,不想再抱憾下半辈子了。”
“……那阿辞呢?”阿芫在纸上写道。
孟璟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神色间,有几分痛苦,“阿辞,她是一个意外……本王需要一个孩子,所以……”
阿芫闻言,叹了口气,又在纸上写道,“若是我们重新在一起,你就要再也不见阿辞和那个孩子一面,行止哥哥你可能做到?”
孟璟颔首,“本王能做到。”
阿芫无话可说,“如此……待我为王大哥守孝满百日,我便嫁给行止哥哥。”
孟璟听她这么说,眉眼瞬间温柔下来,抬起头,轻轻地帮她顺了顺耳边的发丝,当,“本王一定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余生,永不分离。”
阿芫点了点头。
唇角淡淡勾起,但笑却没有到达眼底。
腊月十五的时候,金陵南郡王府的请封折子递到了皇宫景明帝的面前。
景明帝看过世子妃的名字后,当时就笑出声来。
大太监李忠见状,疑惑地问了句,“南郡王的呈上的请封折子,皇上怎么看笑了?”
景明帝摇了摇头,捏起折子,在桌面上轻磕着,侧头问李忠,“请封折子是没什么可笑的,不过你猜,南郡王要请封的世子妃是哪位?”
“奴才猜不到。还请皇上提醒一二!”
景明帝唇角又勾了勾,吐出一个“楚”字。
李忠听罢,脸色顿时一变,“是那位楚大夫?”
景明帝点了点头,抻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笑着道,“看不出来,这楚大夫还真是个妙人,前脚刚被朕的四弟扫地出门,后脚就又能巴上个南郡王府。”
李忠跟着景明帝赔笑,顿顿,又疑声道,“南郡王想给想郡王讨这个世子妃。那摄政王那边能答应?”
景明帝闻言,肃了神色,将折子捻起来往李忠怀里一扔,“试试不就知道了!”
“皇上的意思是……”
“将折子送去摄政王府上,问问他,这折子朕到底该怎么批复!是同意,还是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