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下）（2 / 2）

“蠢死了。”原随云咕哝道。

连气息乱了都不知道，这点水平还学人装睡？

不过也好，倒省的他日夜躲藏追着这人跑了。看他刚才没有立刻爬起来逃走，想来心里还是有自己的罢？

原随云扬起嘴角，骂了句“蠢货”，然后把方思明往床里推了推，褪去鞋袜，脱了外袍，翻身上了床榻，将那人搂进怀里，合上双眼，一同赴往梦中去见了周公。

“你叫方思明？”

“夜尽思天明，你这名字倒是取得巧妙。”

是梦，方思明梦见所有灾难还未开始前的那些日子，那时候他还是只是原随云，温柔的，体贴的，懂得疼惜他的原随云，当然这是在他的真面目还未被揭穿前。

他与他也是有过一段开心日子的。

虽然很短暂，却已足够他怀念一生。

他时常会将那个在桃树下为他抚琴的男人与日后的蝙蝠公子区分开来，说起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骗子？还是最蠢笨只会自欺欺人的骗子。为了让自己心中能稍微好过，他编造了一个谎言，一个只限存梦中的谎言。

在梦里，原随云依旧为他抚琴，时常编制新曲哄他开心，他们在桃树下对酒欢笑，他为他拂去肩上的桃花瓣，情浓时，他们抱做一团在草地上翻滚亲吻对方……

在他编造给自己的梦里，他与原随云没有分离，他们在一起，他将他带回万圣阁见义父，义父准了他们的情谊，之后，他们还去了无争山庄，原随云还笑给下人介绍：“日后这便是你们的少夫人。”而他则是躲在他的身侧，别开了脸，红了耳尖，面上羞怯，实则对这个新的身份甚是欢喜，其实呀不管是何身份，只要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他就欢喜，欢喜到喝杯烈酒都能品出甜味。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无力报仇，只能隐姓埋名地活着，偶尔夜里给自己编制一个甜甜的梦，大梦一宿，一夜安眠，然后又是一天，如此余生倒也安稳。

可是……

可是怎么就被他找到了呢？

今晚的梦不安稳，温柔的甜梦和血淋淋的现实在方思明的脑中疯狂碰撞，他流了满头大汗，枕头都浸湿了……

原随云被身旁的动静吵醒，醒来时便看见这样的方思明——面色苍白，满额汗水，眼泪止不住的顺着眼角流出流进发鬓，身体若有若无地颤抖，单薄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一丝鲜红从唇间流出，那是他的舌尖血。

原随云赶紧掐开他的嘴，生怕他伤着自己，然后轻拍他的侧脸，低哑的嗓音夹杂着着急道：“思明，思明！”

“醒醒——”

方思明被他叫醒了，但眼中却是一片迷茫，他看着面前的满脸关切的男人，喃喃道：“随云？我害怕……”

“我害怕。”这三个字宛如石锤敲打在原随云的心尖，原随云苦涩不已，他的思明何时说过害怕？那个在明月山庄留下为朱文圭断后独自面对数十敌人都毫无俱色的方思明，如今竟是被自己活生生作践成了这副模样！

原随云悔恨万分，只恨不得箍自己几掌。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我不会再伤害你了……别怕……别怕……”

原随云轻拍方思明的后背，忽觉讽刺，伤他的是自己，安慰他的还是自己，他收藏了半生奇珍异宝，却险些弄丢真正的心头好，呵，这真是、真是可笑至极……

方思明听到保证，好似松了口气，他把头埋在原随云的怀里，双臂抱住了对方，轻喃道：“我好想你啊……”

原随云紧紧地抱住他，恨不得能把他揉进怀里，此时此刻难得的平静，他有太多话想要告诉对方，可随着怀着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千言万语终都化作两行热泪。

“……我也很想念你……”

“是真的想念，这次我不骗你。”

也不知怀里睡着的人听见了没有，不过他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原随云想，他应该是听见了吧？

轻抚静观方思明的睡颜，他这才真正体会到复明的好处，来时观过的万般风景都不如眼前人的一颦一笑。

思明……

他的思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