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皇帝这些年起居多是在养心殿。他不爱后宫，最亲近他的是身边伺候十多年的大总管徐非全。这些日子以来，皇帝的睡眠越来越不好，天色将将擦亮，就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龙帐里传来。

徐非全正不阴不阳盯着底下的小太监小宫女手上活计儿仔细些，闻声顿时躬下腰，无声步入内间，恭敬地靠近帐子，“陛下可是要起了。”

半晌，里头传来皇帝低低的一声“嗯”。

接下来是伺候更衣、洗漱，整个过程悄然无声。

徐非全垂手恭立，看皇帝一个人坐着慢慢用茶。早膳还没有上来，事实上皇帝现在用膳也不多。

“老二带出去的人都回来了？”皇帝冷不丁开口。

徐非全低着头，“二殿下带出去的孙院判，此时还在忠王府里。”

皇帝就唔一声，“那就叫他先留下，阮氏的身子由他调养。”

杯盖在茶盏口磨出清响。

“君泽那孩子重情，这时候应该伤心的，你去选几样补品，叫人给他媳妇送去。”

徐非全恭恭敬敬应了，转头亲自去库房挑，又是人参又是燕窝，净是管稀少珍贵的挑。他的徒弟小路子跟着他直咋舌，“不过是是王府后院的女眷，能受得了这般补？”

徐非全呸了一声，翻这不成器的小子好大一个白眼，“你啊，还有的学。这东西就由你送过去，记得姿态恭敬一些，别胡乱摆脸子给你师父我丢人！”

小路子连连点头。他就这点好，听话。因此尽管人蠢了点，徐非全依然愿意提携他。

看着小路子远去的身影，徐非全慢悠悠眯起眼。他虽然眼睛已经浑浊，但不妨碍他看清哪里有日色亮起。

……

王府里，王妃躺在美人塌上，两个婢女给她捶腿。杨盈倚靠在她身边打络子。

“姑姑，这是我新学的吉祥如意结，您瞧一瞧，好不好看。”杨盈撒娇着凑过去。

王妃心不在焉，敷衍道：“你心灵手巧，自然是好的。”

杨盈顿了一下，继续甜笑着：“我想着打好了，穿上玉佩，给姑姑压裙角。”

“你光记得给我打有什么用，我再喜欢你又不能娶了你。”王妃这下回神了，一张嘴随口就来，“你有这个闲心，打个结送给世子不好吗？孟氏从来不会做这些，你比不得她大方，就温柔小意一些嘛。”

杨盈咬了咬唇，心底委屈。她哪里不够温柔小意，可她送了再多香包绣囊，世子该对她怎样还是对她怎样啊。何况世子为人古板端方，纵然她学了颇多磨人手法，也没个好时机往他身上使。

说到了烦心事，王妃也不乐意让婢女继续捶腿了，挥手撵她们下去，然后跟杨盈说掏心窝子的话。

“阮氏没了孩子，你三表哥还牵肠挂肚。到底是个没出息的，但男人就那么回事，你和他有了孩子，他自然对你有怜惜了。”

说着王妃又恨起来，“女人的小月子那么晦气，那个没出息的还不嫌脏和阮氏住在一个屋里。阮氏也是不懂事的，这时候都不晓得主动提分房，可见是借着肚里没生下的孩子恃宠而骄了。”

杨盈眸光微闪，“也不全是如此，我就听说三表哥并没有同阮姐姐歇息在一处……”

说着她轻轻抬起手掩住口，一副慌乱的样子，似乎刚刚不小心说破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王妃果然两耳一竖，抖擞精神，“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下人嘛，哪个院子里都有些嘴碎的……”杨盈含糊着，有点不好意思呢，“我就随意地听了几耳朵。那边说……三表哥根本不像明面上那般看重阮姐姐，阮姐姐的房里有两张床，两张之间还用云屏隔开了。”

王妃坐直了身子。

杨盈又道，“我只当那些人胡说，阮姐姐有了身子，三表哥许是念及这个才……我是未出阁的姑娘，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不晓得猜的对不对。”

“你就是未曾出阁，才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王妃笑起来，“这两个人在唱什么戏，我倒要等着看看。你也别闲着，多打听打听。”

杨盈笑盈盈应了，跟王妃心照不宣一对眸。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热切的喧哗，杨盈奉命打听，出去跟几个小婢女窃窃私语几句，脸色顿时微妙起来。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进去回禀王妃。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王妃瞧见她脸色。

“姑姑……宫里来了个人，给阮姐姐送陛下的赏赐。”杨盈尽量轻描淡写。

“哗啦”一声，美人榻上的小几被推翻了，王妃猛地站起来。果然还是闹出很大动静。

杨盈心底一叹，觉得她隐去“赏赐有整整一箱”真是有先见之明，不然现在美人榻应该也翻了。

王妃紧绷着脸，眼角沁一点红，声音短促，“人呢？”

“……直接往三表哥的院子去了。”

杨盈温顺地低着头，尽管如此，她的耳边还是传来一连串短促喘息。王妃像是一只将要打鸣偏偏打鸣不出的母鹅，朝着上方拉长脖子，在屋内不停扑腾。

喘了半天，王妃终于打出了鸣，“不过是个阉人，来王府办差不知道先见过主人——这就是宫里的规矩？不行，你叫人把他给弄过来！”

“姑姑，姑姑，那是宫里出来的人啊，是……陛下身边的人。”杨盈冷汗要被王妃吓出来，她这个时候都没心思擦拭。

“陛下……”王妃突然声音落下去，站着怅然若失。眉眼间刻毒湮没，轻愁拢上，到真有了几分昔日美人的风韵。

她缓慢地坐回美人榻，自失一笑，“真是仁慈啊。”

杨盈陪着她坐下来，抱住王妃的手，轻轻喊道：“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