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卫栩上到前来,将剑往地上随意一扎,一只手就要去扣顾绍岑脑袋,脸上闪过一丝厉色“你受伤了?”
想到自己刚刚那瞬间的胡思乱想,顾绍岑忽然想笑,于是也就真笑了,他抬手隔了卫栩一下,在自己血淋淋的额头上随意抹了两把,扬手给卫栩看道“不是我的血。”
被卫栩剑气冲伤的那只猫儿脸刚刚大约昏了过去,竟未死,伏在地上半晌这会儿醒转了过来,从怀里悄悄掏了把核子钉握在手里。他算盘打得好,却不如谢烨眼睛尖,走过去十分利落的又补上了两剑。
谢烨蹲下`身把那人脸上的面具掀了,认真检查了那人手脚,又一口气把其余三具尸体的面具都一一掀了,向已站到他身边顾卫二人摇了摇头,道“都不是熟脸,身上也没什么标记。”
四只猫儿脸的尸体旁有一张天蚕绡网,盖在下面的人早已被削成了个血葫芦,只能依稀看出其生命最后蜷缩成一团的样子,也许是寄希望于蜷起身体能抵御一丝疼痛。
“是豫之。”卫栩单膝跪下,轻轻把那人身上的天蚕绡揭开,低下头“他救了我们。”
谢烨默然,将手上的剑放在地上,亦恭敬低头。
地上的尸体几乎被剐去了鼻、耳,脸上的血肉被一块块勒去,不能辨身前模样,骇人已极,但此时此刻,顾绍岑却只感到难以言喻的震撼和钦佩,忍不住眼眶发热,也解去了佩剑,深深做了一揖。
卫栩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褪了一下,盖在尸体身上,对二人说“杞之受伤,越之在照顾他,等见了面,不要告诉他们这里的情状。”
说罢想站起来,却像腿上使不上力气,又跌了回去。顾绍岑连忙去挽他,未想到一下竟没能挽住,反而被卫栩带着跪到了地上,好在他还算得上,用胳膊在卫栩身前垫了一下。刚才看卫栩行动自如,没事人般,他这下才想起谢烨说的话,也不晓得卫栩是使了什么手段,现在非但能好端端在这里,还能动武。顾绍岑越想越气,借着挽卫栩的机会翻手捏住他的脉搏,卫栩挣动了一下,但一是怕伤到顾绍岑,二也是如今多少力不从心,倒没挣出来。
见他现下连自己的钳制都挣不脱了,顾绍岑心头更是一股暗火,再加上摸罢脉象,一怒之下把卫栩的手丢了开,人也不扶了,自顾自爬了起来。
卫栩知他是恼了,却不知他为何而恼。他的想法一向直截了当、简单不过,当时形势,在他看来做出的选择都很恰当。但顾绍岑既然生气了,他便不由自主有些心虚,一手扯了扯顾绍岑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他,另一手扶在膝上借力起身。这一动作,牵扯着体内被真气激荡所伤的肺腑隐隐作痛,卫栩虽然忍字功夫一流,还是禁不住咳出了两缕血丝。
卫栩最后是被顾绍岑扛上马背的。
在硬塞了卫栩一嘴护心丹后,顾绍岑本想仗着自己身量高上几分,强行将卫栩托到背上,一路背出去。卫栩却不答应,说自己此时尚留存一丝清明是好事,清明未灭则体内真气运转就仍由他所主,松怠下来反而可能真气四散,有走火入魔之险。连谢烨都道卫栩所言非虚,以卫栩功力,若是真气不受控,他们中无人能够代为压制,反而是现在好些。
故而他虽然不乐,也只得由着卫栩去了。
卫栩自然不要他担心,是个连醉酒都能忍着走个直线出来,到非倒不可才倒的妙人儿,一路上安安静静的跟在他旁边,除了偶尔咳嗽几声,都走得轻轻松松,连半步也未曾落下。只是每咳一声,就和在他心上烙烙铁似的。卫栩这样越不叫他担心,他却偏偏省心不起来,他认识卫栩这么两年,也不算白认识他,探出卫栩统共也就两种状态,要么若无其事,要么重伤不治。中间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搞得他时时都要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余光一个没顾到人就栽地上了。
不过卫栩也是争气,还真的挺到了走出林子,他们也算得上运气好,出来的时候畅通无阻,不知那群人是死伤太重逃了,还是忌惮卫栩这个纸老虎不敢再动手。离得官道近了,两个人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卫栩本来和他商量着想要一人一匹马,还要快些,结果连马缰都握不紧,一蹬打了个晃没蹬上去,还吓了马一跳。被顾绍岑抢过了缰绳,不由分说托上马背,然后自己翻身上马虚虚把人搂在了怀里。
打十二岁学会了骑马后,卫栩再没和人同坐过一个马背,不太自在的尽力挺直了腰。顾绍岑看得好笑,卫栩自从明了自己心意后,对他十分坦荡大方,虽然从未将喜欢宣之于口,做的事却桩桩件件都写着喜欢,但真到了这时却又做回了守礼君子。于是故意把人往怀里箍了箍,道“别折腾了,难受就靠会儿。”
扶着马鞍的手倏然收紧,卫栩僵了一僵道“我无事。”
玩笑归玩笑,有了卫栩坐在他身前,他已不敢再像来时那样一路疾驰,但再有一日就是第三日了,也不敢骑得太慢。起先卫栩还直身坐着,后来大概乏了,身子渐渐卸了劲,两人靠得近了,呼吸之间顾绍岑似乎就能碰着卫栩耳边的碎发。虽然他听着卫栩的吐息还算和缓,还是防着他真的睡着,于是开口逗他说话,他道“不知小谢他们怎么样了?”
卫栩合着眼“谢烨并没有比你小,你如何叫他小谢。”
“你既然是他师叔,我自然叫他小谢了。”顾绍岑唇梢一弯,挤出一个浅浅的笑窝来。
被他这么呛了一下,卫栩不肯接话,只说“谢烨是师兄的关门弟子,如无意外,以后当袭掌门之位,论武论智都无须担心。他找到了越之、杞之,自然会到天端阁与我们会和。”
这倒教顾绍岑着实意外,在林中事情紧急,顾绍岑单单说了自己有法可解卫栩身上之状,但缘由不及细讲,谢烨也不纠缠,一口应承下自己安葬了豫之后去寻两位师兄弟,又敲下到顾家会合。那时顾绍岑只是欣赏他办事痛快,并通情达理,再加上曾在天端阁隐隐提点过卫栩同他的感情,心中暗自感激,也觉得谢烨不同于一般少年人。却没想到他是离仑的关门弟子。
见他好一会儿不说话,卫栩倒有点奇怪,以为他心里还有些不痛快,于是强打精神道“怎么,还生气?”
不提还好,一提顾绍岑便全想了起来,略略侧头看到自己身前人。卫栩原本是秀颀合度的身材,这么折腾下来立马瘦的挂了相,他生得眉浓睫密,寒鸦般的颜色衬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人更惨淡了。顾绍岑一时起了脾气,凑过去在卫栩颊上轻轻咬了一下。
等他退开了才发现自己都做了什么蠢事,卫栩原本闭着的眼睛一下睁开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如若他瞧得见,应当还能看到上面两个清晰可辨的牙印子。
“什么?”
顾绍岑红着脸却好意思一本正经的胡搅蛮缠,胡乱往天上指了下“刚刚青尖飞下来啄了你一口。”
“顾绍岑”卫栩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