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1 / 2)
楚铮给她这一唤,蓦然想起那梦中的记忆,仿佛肺中给积水压迫着那般,一时又有些喘不过气,颤声道:“方才我,我,我……”楚铮深知南朝多重礼教大防,不比燕北民风开放,憋了半天,终不敢去瞧姑娘的眼睛。这对着弯刀斧钺都不曾低过头的硬汉终于脸微一红,垂头低眉抱拳道:“楚铮冒犯,还请姑娘莫怪。”
裴台月闻言轻笑出声,暗道这人先前捅她一枪时不说冒犯,这一招擒拿无半分杀伤之力,反倒这样客气,真是奇也怪哉。心道难不成这燕北蛮子动手前还要先端端正正地道声不是?腕上真气暗转,冲口便冷冷道:“无妨,我没放在心上。”
楚铮给她转瞬而变的脸色惊得愣了愣,忙低头道:“姑娘救我性命,自当竭心以报。姑娘且安心,楚铮绝非始乱终弃之徒,定会给姑娘一个,一个……”他本想说一个名分,但那夜那双冷眸清颜又在脑海中一瞬闪过,楚铮顿了顿,强行将心中喜恶放下,刚欲出口,却又是一张脸掠过脑海。
此番却不是什么红粉佳人,却是老父一张呆板严肃的怒颜。
楚铮深知父亲对他之严苛近乎绝厉。若他得知此事,自己受罚是小,定会不由他分辩便只当这教坊名伶蓄意勾引,设谋陷害,休说什么名分归属,性命能否保全,都还是未知。
想到这里,楚铮已要说出口的话也不由梗住了。
“竭心以报?始乱终弃?”裴台月从他的神情言语中终于领会到他二人方才根本就牛唇不对马嘴,说得压根儿就是两回事。
不过,她眨眨眼睛,想到方才救楚铮的掠吟,实在是撑不住笑出了声。
楚铮见她笑了,还当她在取笑自己惧怕父亲,登时一股牛脾气上来,斩钉截铁道:“姑娘放心,楚铮一定给姑娘一个交代!”
裴台月笑得花枝乱颤,几次强自收声,却终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心道这少年将军若知给他渡气的是个男子,不知此刻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楚铮见她只是笑,还当她不信,当即指天立誓,再三保证。如此三四次后,裴台月终于笑得够了,却摆出一副十分体贴的贤妻淑女模样,微微蹙眉对楚铮道:“将军如此,可要聘我为将军夫人?”
楚铮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自少便是武痴,除了武功与兵法别无所好亦别无所长,偏偏这两件事和女子都无太大干系,即便是外祖武林世家所出的表妹,也都是工于诗文闺绣,不过会些花拳绣腿,稍强得过寻常人家的女儿罢了。
行军中偶有闲暇,常听老兵们谈及家中苦等的妻子儿女,心中也曾想过自己日后的妻子是何模样。梦中也曾出现一张模糊的面容,北疆万里雪原,白茫茫如雪雕成的世界,她紫衣红马,持鞭在前,马蹄踏碎梅香直冲他而来。他看着她从马背上跃起,长剑裹着西风雪意,笑着挑起他枪头的长缨。
那才是他楚屈云的妻。
只是她的容貌一直隐在雾里,叫他从来就瞧不真切。直到那夜,冷月江风之下,他撕开那人脸上的面具,她的冷,她的艳,她那如雪河冰锥般锐利又决绝的眼神,叫他终于看清梦中佳人的面容。
他如一个在深山里跋涉的猎人,一直在苦苦找寻那只仅在传说中出现过的九尾白狐。神秘,冰冷,狡黠,甚至危险,却偏能触动他那颗如磐石一般坚硬的内心。
看到楚铮不语,裴台月可不知自己早已在人家心中生出情根,只当楚铮给她问得怯了,忙一副贞洁烈女,坚守不退的架势,对楚铮义正言辞道:“小女虽身在教坊,却也曾出身良家。从艺这些年来,见过不少给主母打死的姊妹,立誓从良必得为正室,方不受人欺辱。将军若做不到,还请休提此事。”
“我……”楚铮当即给她噎住,说不出话来。
裴台月却唯恐他回过神来,想起那渡气的人并非是她,不肯予他半分思索的机会,忙道:“将军先前救我,小女粉身碎骨不足报答。我有幸救了将军,虽是区区小事,若十分坚持不叫将军回报,倒显得小女小觑了将军,将军心中定然很是过意不去。”
楚铮呆呆地顺着她的话道:“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报答的。”
裴台月见他听教听话,轻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眼珠一转柔声道:“将军虽是好意,但你我贵贱高低之间实在太过殊异。我若登堂入室,日后将军定会给人耻笑娶一教坊倡优为正室,小女敬仰将军,怎舍得将军为流言所污?将军若收为我媵御,小女虽柔弱,性子却极不安分,日后惹怒了主母,只恐性命不保。将军欲报我之心,岂不成了害我?”
她说得有理有据,楚铮听得连连点头,又想到以财帛相偿,但此女如此烈性,若如此说,只恐救命恩人觉得自己轻侮于她,一时竟十分为难,说道:“我还自由于姑娘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