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已凉(1 / 2)
晨光渐暖,冬天里天亮地早,树枝轻颤,凋零的枯叶缓缓地飘下。
盗跖的手指及不可察地动了一动,浑身的痛楚都运送到了他身体的各个地方。
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拆散了一样,甚至双腿都毫无知觉。
这是...要死掉了吗?
他想要苦笑,却勾不起嘴角。
也对啊,勉强用了这么久的电光神行步,搭上一条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是痛楚还是清晰的,他轻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不禁有些感怀。
这股熟悉的药香,外加上青草的气味,正是他常年光顾的镜湖医庄。半年没有来了,没想到在梦里还能看见。
他牵动着思绪,有些纠结地想到:最后那株凤凰草,我带回来了吗?临死前看到的白衣服...是白凤吗?
——想死也得给我忍着,你敢死,我就敢让端木蓉给你陪葬!
回想起最后听到的这一句,他还是忍不住一哆嗦。这个家伙,到我死都没说过我好话吗?好歹...好歹夸我一句厉害啊...
记得镜湖有一颗很高很高的梨树,不知道这一场梦里,能不能见到?
人死之前,听说会回忆起很多很多生前的事,好像生前...太多时间都在挂念这里...
整整五年,他天天缠着端木蓉,端木蓉不许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就乖乖地躲进梨树的树叶里,悄悄地看。
看她和高月挑选药材的时候,看她整理药箱的时候...
只希望她拿到了凤凰草之后,能好好和盖聂在一起吧...那个闷葫芦,终归也是动了真心的吧?
他吃痛地想到这里,但心里却不会再是当年端木蓉选择相信盖聂时那样失落了。
吱呀。
门轻轻地被推开。
一束光从门外静静地荡漾进来,随后又是窗被打开的声音。
冷风灌入,整个鼻腔都清醒了不少。
他极想睁开眼,朦朦胧胧之中,好像视线蒙上了一层纱,连人都看不大清。
一个人坐在了床尾,身上像是有一股熟悉的药香味,叫人心旷神怡。
他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看不清什么东西,晕晕乎乎的,只看得见阳光丝丝缕缕从帘子里透进来。
蓦地,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原来啊...是梦到了这里...他轻笑一声。
记忆刹那间与现实重叠。
窗外的阳光洋洋洒洒地照进来。
坐在他的床头的女人,伸手把一碗药递给他,她的手肤若凝脂,非常修长,在白亮的阳光之下,更显得犹如神灵。
是她吗?
他的双唇微颤,轻轻地吐出几个字节,“蓉...蓉姑娘...”
咔!
瓷碗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气中显得极为膈应。
云今花了一个时辰熬好的药汤,顺着她被烫到通红的手腕,就这样流了下去,陪着崩裂的瓷片,哗啦啦地碎了满地。
她的眼里是悲戚、难以置信,还有深深的绝望。
顺着药流下的还有鲜血,瓷碗的碎片不自觉地插入手心,流下的鲜血,殷红色的血显得格外地惨烈。
门外的人应声冲了进来。
白凤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了如同碎珠一样的眼泪从那双如枯朽的古木般空洞的双眼中坠落的样子。
他委屈巴巴地撇下嘴角的样子好像还在眼前。
——今儿,我错了。
——再有下一次,你就一辈子都不理我!
——你放心,绝没有下一次。
她的呼吸声都颤抖了起来。
那一瞬间,彻底破碎的可能不止一个碗,可能还有很多很多东西,幻想、等待、期待、欣喜、幸福...
盗跖...大骗子。
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底下的乌青还是没有消去。
一次次彻夜难眠,和整整一天的耗尽心力,换来的,还是这种结果。
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握住药碗碎片的手一直都没有放松,血还在不停地往下流,一股血腥味弥漫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白凤被她的神情吓到了,但还是镇定地掰开她的手掌,强迫她停止这样的自虐行为。
他皱眉道,“你怎么了?”
云今的喉咙动了动,哽咽与酸涩同时翻涌上来。
她垂下头,勉强挤出了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
“他...他喊我...蓉姑娘...”
“蓉姑娘...”她自嘲地笑着重复着这几个字。
好不容易救回了他的命,好不容易逃离了恐惧。
本来以为,等他病好了,回到墨家了,一切都会好的,会回到原点,他还会陪在自己的身边。
——只在自己身边。
最后的最后,他一句“蓉姑娘”,再一次把一切的一切都分崩离析。
良久,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好像又没有了动静,云今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也许她也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是该跟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理论还是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