锒铛6(1 / 2)
畅达创办最初的六个人里,梁北川和江衫认识最早。
他们初中在一个班,高中坐了三年同桌,甚至在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因为梁北川一句话,江衫没有选择一直想进的Q大机械自动化系,而是跟梁北川一起报了B大的计算机系。
他们配合默契,有时候无需多言,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彼此的想法。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梁北川以为江衫能理解自己的选择,直到那一天,对方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要卷入宋世豪的事情,为什么不考虑公司和团队里的其他人的立场。
江衫的眼睛里像是烧着一团火:“宋世豪这一辈子已经算是完了,等着他的就是一个死字,为什你还要把自己搭进去?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代表的不是你一个人,现在公司陷入债务危机,你再被抓进去调查会是什么一个结果?!”
他们其实一直存在很大的分歧。
再后来,梁北川陷入宋世豪案被带走调查,一个星期后出来,畅达已到了破产清算的边缘,不得已和百纳签订收购协议。收购合约达成的前一天,江衫第一个离开了他们的团队。
离开的那天,江衫什么都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梁北川和江衫认识了十几年,他们十足默契,也曾有过大大小小的矛盾,但这一回,江衫可能对他失望透顶了。
再后来,产权交接结束,大家各奔东西——周长江和江衫一起创立了TQ,沈信德不得已回家继承家业,宋瑜进入基金公司继续资本的游戏,最后一天也不肯离开公司的林博特哭着被他爸拖回了美国。
梁北川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时间从来都是一条直线,不管你乐不乐意,都要咬着牙继续往前走——但偶尔在这种时候,回过头想想,嘴里难免有点发苦。
毕竟意难平。
梁北川闷了一大口酒,胸口却还是堵的厉害,有太多埋在心底事情,厚厚的一层层压下来。借着酒精的刺激,他突然想要和人倾诉一下,哪怕眼前这个人是关渠。
关渠微微倾了身,按住了梁老板的手背:“可以了,梁北川你已经醉了,胃不好就别喝了。”
梁北川摇了摇头:“今天不是小关总生日么,刚刚跟我讲了你的事情,作为交换,也给你讲一个我的故事吧。”
关渠抬手的动作一顿,今天还是他们认识几年来,梁北川第一次主动对他提及自己的过去。
关渠从无数人口中听过梁北川的过往,辉煌也好,挫败也罢,但从未听梁北川亲口说出他的故事。就好像过了今晚,他跟梁北川走得更近了一些。
梁北川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红酒。他组织了下语言,从故事的最开始讲了起来:“二十多年前,我本科还没毕业,就开始合计着办公司。那时候也不懂事,处处碰壁,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跑了趟N省,那边乱,被人骗了,差不多到了流落街头的地步,在最糟糕的时候见到了宋老。”
关渠垂了眼,静静听着下文。
“那时候的宋老还不是宋老,大家都喊他宋厂长,他办烟厂办的好,临塘的烟厂在N省里都很有名。虽然没到后来全国知名的地步,但和那时候的我比起来,已经是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了。那时候的我除了顶着张B大的文凭,可以说是一文不名,是他支持我办企业,帮我拉投资,让我一夜之间麻雀变凤凰了。”梁北川顿了顿,“宋老对我是知遇之恩。”
“后来,因为贪污腐败,宋老家里人都被查了,他的妻子、女儿、女婿都给押送进了监狱,明眼人都知道下一个就该轮到宋老了。中央下的批示,中.纪.委要办宋老,谁也救不了他。”
梁北川按了按眉心,可能是醉酒的缘故,他眼前已经有点花了,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宋老对我是知遇之恩,江衫和我是十来年的兄弟情义,畅达是我六年多的心血。”
“N省贪腐的报告直接送上了中央,连省委书记都端了下来,宋老这一回是真的要倒了。江衫叫我不要掺和,不仅不能掺进去,还要配合纪委调查,把自己洗干净。他说的没错,赶上互联网泡沫,畅达已经是强弩之末。当时我们正在和致远资本沟通,只要能拿到投资,畅达就能撑过这个泡沫经济的寒冬。”
“可他毕竟拉了我一把,没有宋老就没有我梁北川,没有江衫就没有畅达。那年中秋节,我想着再去宋老家看看。那天晚上,将近六十岁的老人,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节目好像是央视办的一个中秋晚会,挺热闹,我记不得了。宋老一家人全被带走查了,他跟我说,他姑娘没了,因为牵进了案子,自杀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他连姑娘最后一眼都没能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