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自少年所在之处向下望去,可以看见四人其中一人做牢头打扮,手提着一大串丁零当啷作响的钥匙,另外三个,有一个身着文官服饰,不知品阶,只见到他的官帽帽翅上缀了两颗拇指大的宝石。另外两个,一个大冷天打着赤膊,五大三粗的,另一个一身锦衣,像是武官,腰间挂着一柄剑。
少年的目光落在那大汉身上,心沉到了谷底。
先生说话了:“刘大人,想不到是你来审我。”
刘大人似乎甚是惭愧,干笑了几声,拱手道:“皇命难违,请先生谅解。”
先生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我生平最看重识时务之人,自己也愿做个识时务的,刘大人但凡有任何疑问,我都会如实相告,绝不令刘大人为难。”
刘大人听这话有些别扭,但是又找不出任何错处来,只能干笑了几声,示意牢头开门。
牢头上前开了牢门,刘大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先生为难道:“我中了毒,行动不便,若是要快些走,只好请这位大哥委屈一下背负我去刑讯室。”
刘大人示意大汉上前。四人在哗啦啦的镣铐声中行去,半点都没有察觉室顶攀着的少年。
少年呆了片刻,他知道先生那两句话是说给他听的,让他“识时务”,“快些走”,但是他怎么能舍下先生自己独自逃生呢?先生如父如兄如友,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怎能抛下他让他一人受苦?
他空出手,抹了一把不争气的眼泪,振作起精神来。他练了将近十五年的轻身术和剑术,只是稍费些周折就混进了这防守严密的天牢,由此可见想要带着先生逃出去未必没有机会。
先生只要挺过了审讯回来,他就去放一把火,声东击西,搅乱这里,然后趁乱把先生带走。他计议已定,轻巧地落下地来。
刑讯室就在地面上一层,方才他潜伏进来时曾经在那里躲藏过。
少年猫腰伏在用来通气的窗口下,背靠着狭长昏暗的长廊墙壁,耳朵拔得老长,屏住了呼吸仔细倾听。
室内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随后刘大人道:“先生,日前太和宫接到两封密告信,其中一封称先生乃是陈国奸细,潜伏我朝十数年,图谋不轨,欲图盗走我国炼钢秘术。此密告信所说是否属实?”
先生道:“这是诬告。我是邳县人士,十岁拜入凝翠谷谷主门下,二十岁出师,皇上在潜邸之时就曾经亲自查验过我的履历,确认过没有半分造假。”
刘大人道:“但凝翠谷谷主在你出师后第二年就暴病而亡。”
先生道:“那亦不能作为时隔二十多年后的一封诬告信的证据。刘大人应该记得,十六年前那场红河谷之战,我即便算不上是居功至伟的那一个,也可说是谋定战局的关健一人。那一战之后,无数宋人恨我入骨,欲置我于死地。今日这封告密信完全有可能是宋人使的诡计,当日我离间宋帝与沈仓,犹如今日宋人离间皇上与我,都是一般手段。请刘大人代我向皇上申诉,我是冤枉的。”
刘大人沉默了片刻,低低地叹了一声,道:“皇上让你认罪,说念在你从龙有功,与社稷亦有功的份上,可饶你不死。依我之见,你就痛快认了,免去酷刑加身之苦,左右性命是无忧的。”
先生亦无言了半晌,道:“想来皇上更想让我认第二封告密信上的罪状吧?”
刘大人道:“先生果然聪慧敏睿,不愧是皇上心目中的第一谋臣。”
先生道:“那么第二条罪状是?”
少年在外头已是一头雾水,听到此处,更加屏住呼吸,着意关注,只听衣衫窸窣,刘大人似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先生跟前。纸张翻动之声响起,随后刘大人道:“如何,看明白了么,你认是不认?”
先生沉默了许久,道:“莫须有之事,如何能认。”
刘大人道:“是不是莫须有,看了便知。”
随后一声清脆粗暴的裂帛之声响起,少年身子一颤,握紧了短剑。
刘大人道:“你腋下腰间这个胎记,若非亲近之人,是不能得见的。如此你还不认?”
先生笑了一声:“刘大人尚断疑案,应该知道如此一个胎记根本不能作为定罪的证据,我非女子,痴长四十有三,袒露身体机会多不胜数,见到胎记的人亦多不胜数。若这些人一人一封密告信以胎记指证我,那时该当如何?”
刘大人道:“写这两封密告信的人,分明与你的关系极为亲近,不像是仇敌或者不相熟之人所书。”
先生道:“我不识得这笔迹,也不需要识得,因为我本就是冤枉的。”
刘大人惋惜地道:“你真不肯认,就休怪我不念同僚之情救命之恩了。”
先生道:“刘大人皇命在身,不必对我有何留情之举。只是,我终究受了皇上敬称一声先生,不管是为皇上抑或是为大人自己考虑,都请刘大人给我留些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