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1 / 2)
这一次温言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了, 章女士亲自出来,在别墅的房檐底下接待了她。
章女士一向没有跟人寒暄的习惯, 这次更是做的彻底。
“之前我能同意你们两个结婚已经十分勉强, 如今发生这种事情, 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件事情,于情于理我们都无法接受。本来我们是因为你的条件在理性上很难接受你, 现在是感情也无法接受。你确实很无辜,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你什么也没有做错,错的是你母亲,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接受你的问题, 是我们接受不了她的女儿。”
温言站在台阶下面, 像是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脸色苍白憔悴, 穿的也单薄,整个人冷得微微的晃着, 像一片枯叶一样,摇摇欲坠。
停了片刻,章女士继续掷地有声的沉声道:“你没有错,不需要任何人原谅。这件事, 活着的人也没有资格原谅。”
温言没有回应。客观的事实本来就比刻意中伤来得更残忍, 眼前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她无从辩驳。
章女士无声看了她一会儿,又淡淡的开口道:“陆渊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家庭和你已经处于水火不容的对立面, 你忍心逼着他做这种抉择,看着他因为你继续痛苦吗?”
温言神色恍惚的看着前方,没有答话。
章女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最后说:“我希望你能先放手。你如果真的爱他希望他好,就应该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一想,不要让他继续为难。”
温言沉默了许久,低哑的声音听上去十足疲惫,带着无力又执拗的坚定。
“如果他要放手我不会纠缠,但我不会先放手。”
面前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从陆家出来有一段斜坡的路。温言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往下走,开始时只是觉得没有力气,渐渐的头越来越沉,心跳也逐渐加快,手控制不住的抖的厉害。
她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头晕目眩,胃里一阵恶心,怎么也克制不住。
一辆绿色的出租车从她过来的方向迟疑着逐渐减速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司机降下车窗,是位四十来岁的大姐,短头发,人看着热心又利落。
“姑娘,你没事儿吧?”
温言抬起头,目光空洞的看着她。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她身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冷汗,触感黏腻而潮湿,一阵冷风过来瞬间吹透了整个人,冰冷又难受。
她强撑着站了起来,颤抖着声音开口请求:“您能送我去医院吗。”
这里刚好距离之前温言去的那家医院不远。诊断只是低血糖,吊了水后,人也逐渐地恢复过来。
温言拿着单子去缴费,脑袋还是觉得昏沉。在大厅排队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婶婶!”
她一愣,下意识的转回身。
孩子已经跑到了她跟前,一脸灿烂的笑意,亲昵的握住了她的手。
可能是因为快过年了,陆途穿了一件红色的斗篷,显得气色特别好,圆圆的脸红扑扑的,扎着双丸子头,笑起来十分可爱。
她还在得意的说着:“我刚进来就看到你了!”
温言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抬头并没有看到顾倾,轻声问她:“妈妈呢?”
陆途指了指站在几米外看着他们的一个陌生男人:“今天是舅舅领我来的喔。”
温言有几秒没说话,轻轻的问:“你经常来这里吗?”
小姑娘笑着点点头:“我每个月都要来检查身体。妈妈说因为我挑食,所以健康比别的小朋友差一点,我要吃很多的蔬菜才行呢。”
温言看着她天真烂漫的一张脸,心里面五味陈杂。半响,她轻轻开口道:“妈妈说的对,要听她的话。”
陆途搂住了她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软萌的声音里饱含期待:“婶婶,明天过年你会来我们家吗?”
温言愣了愣,勉强笑了一下:“我不去。”
小姑娘显然有点失望,嘟囔了一句:“都怪叔叔。”
温言有点讶异的抬眼看她。
她皱着小眉头,絮絮的说着:“叔叔说他有很急的工作,所以婚礼要延后了。要是他不那么忙,你就能来跟我们一起了。”
温言心里一滞,神情有些复杂,隔了半天,抬手抚了抚她的脸。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其实是在说给自己:“不怪他。”
这一次吃了药后意外醒的很早。
两点零五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温言起来喝了杯水,拿着手机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夜风近乎凛冽,夹着细微的雪花倏地灌进了房间,吹散了原本的一室压抑。
今晚没有月亮。她看着远方的一片无垠漆黑,仿佛是一瞬间的事,心里面忽然做好了决定。
她累了,不想再拖下去了。
手机是下午回来时修好的。她低头编了一条信息,凝视了半分钟后,又逐字删掉了。
她拨给了陆渊。这一次意外接通的很快。
没有任何寒暄,温言直截了当的提出:“我们见一面吧。”
对方沉默了半响,最后低声说:“好。”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却又都舍不得挂电话。
温言恍恍惚惚的想着,这可能就是轮回。
这段关系他坚持了那么久,现在轮到她了。
她才知道,原来坚持是这么累的一件事。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里,他也是这么累吗。
隔了许久,电话那头最后说:“我在公寓。”
温言回过神来,轻轻应声:“好。”
除夕这天北京城比平时空荡了许多。
温言过来的时候是中午。停好车,她走进了电梯。
好不容易平复了一晚上的心情忽然又忐忑起来。她盯着屏幕上不断上升的数字,整颗心也跟着不安的越悬越高。
楼层到了。
温言站在门前犹豫了半天,没有像之前一样自己输入密码,而是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的打开了。
两个人神色复杂的沉默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温言无声的看着眼前的人,百感交集。他憔悴了许多,原本就棱角分明的一张脸愈发显得瘦削,头发凌乱,胡子也没理,脸色十分的疲惫,望向她的眼底不再像从前一样带着清淡的笑意,而是充满了黯淡与无奈。
温言强忍住了眼前隐隐浮现的雾气。
半响,面前的人侧了侧身,示意她进去。
阳台开着窗,可屋子里还是充斥着浓浓的烟味儿。温言跟在他身后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怔怔的看着茶几上堆满了烟头的烟灰缸,以及旁边几个空的烟盒。
还是陆渊先开的口。不知道是不是抽烟太多的缘故,他原本清沉的嗓音显得格外暗哑倦怠:“你妈妈回去了?”
温言低低的应了声:“嗯。”
他继续缓慢的低声道:“那天临时取消婚礼,让你一个人面对当时的状况,对不起。”
温言皱着眉摇头,狭长的眼睛里溢满了水光,又被她生生克制回去:“过去了。”
她低下头,纤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声音很轻:“你那天也很为难吧。”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温言拘谨的捏着衣摆,自嘲的笑了一下:“你也不想听这种生疏又客气的话是吧。我其实也不是来说这些的。”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耳边在高度的紧张之下微微有些杂音,良久,才轻轻颤着声音开了口,像是用尽了全力的孤注一掷。
“陆渊,我们还有可能吗。”
气氛陷入长久的沉默,房间里寂静的让她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是失去了听觉。
她按在膝盖上的手轻轻的抖着,身体因为过分的紧张而拘在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始终没有等到回答。
但这本身也是另一种回答。
她悬着的一颗心缓缓的沉了下去,心里那一点微弱的光亮跟着一路沉到了底,直到再没有下降的可能,陷进一片黑暗里,没有一点回声。
温言慢慢坐直了身体。
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到整个人无比的空荡和飘忽。那感觉像是忐忑了太久的心事,终于有了宣告,她解脱了,自由了。
所有人都在劝她放手,不要让他继续为难,她能抵抗别人所有的反对,但是抵挡不了他的沉默。
他放弃了,她也不需要再坚持了。一切确实该结束了。
温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冲着他神情恍惚的笑了一下。
“我明白了。”
陆渊咬着牙别过脸,忍住了喉咙里涌起的一阵剧烈刺痛。
温言的脸色惨白,强作镇定的往出走。
“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陆渊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身侧的手紧紧的握着,手背上蜿蜒的血管都透出刺目的青色。
房门打开,又合上,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冬日清冷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一切安宁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